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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行这种时候反应很快,只是稍稍错愕,连忙答道:“皇上所言极是,臣附议。”
这一来许国却忍不住道:“皇上,王锡爵虽久享文名,然则数年前在乡之时,闹出次女‘飞升’一事,士林广为讥讽。此时皇上欲以王锡爵入阁,臣恐廷推不易。”
王锡爵次女“飞升”之事,朱翊钧也知道。
当时王锡爵虽然是太仓首富,但他家的主宅已经迁到了苏州城里,而那一年的九月初九,苏州城里的头号新闻却不是与重阳有关,而是与王家有关。这一天,苏州的大街小巷都在口口相传同一件事情——王锡爵的千金,要在这一天飞升成仙。这件事情轰动了整个苏州城。
王锡爵这样的土豪兼学霸再兼高官,在苏州城自然名声鼎鼎,因此苏州城里没有人不知道太仓王家。而王锡爵的这个要飞升成仙的女儿是他的次女,原来的名字叫做王桂。
此女从一出生就不寻常,她的生活就十分不顺,虽然她有着显赫的家庭背景,但是并没有用。她出生的时候是难产的,把她母亲折腾的几乎要送命。出生不久,她又患上了严重的黄疸。她的哭声与众不同,带有撕心裂肺的感觉。
后来,她慢慢地长大了,但跟其它“女公子”不一样,她学习知识特别迟钝,官宦千金们必须要学的琴棋书画她也丝毫不感兴趣,又经常做出些奇怪的事情。她表现出来的这些特质,都让家里人感觉她有点傻。所以,王锡爵彻底不让她的这个女儿出门,一直养在家里面。
此时女子十岁左右就可以定下亲事了,十五岁左右一般就会出嫁,而她定下亲事是在十六岁上下,对于官宦千金来说算是挺迟的。
定下亲事的男方,是时任浙江布政使司参议徐廷裸的儿子,名叫徐景韶——按照王家的地位来说,这桩婚事基本属于“下嫁”。但谁也没有想到,连“下嫁”都不顺利,在距离婚期不到三个月的时候,还未见过面的未婚夫莫名其妙的去世了。
这时的人特别忌讳这种事情,自然就说她“克夫”。而有了这样的流言,王桂如要再嫁,那也是很难的,况且王锡爵这种要脸胜过要命的人,肯不肯让女儿再嫁也很难说。
但王桂并没有因为这种事情而伤心欲绝,她跟家里人说要为未婚夫守节,便穿上了缟服和草屦。她就这样一个人过着日子,平常也依旧不怎么说话。
直到突然有一天,王桂跟她父亲说,她遇到了道教的仙人朱真君、苏元君,得到了他们的指点和传授。
王锡爵自然不相信,以为她只是臆想。但是后来,王桂更是变本加厉,每天都沉迷在道教中,还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焘贞”,自己取了个法号为“昙鸾菩萨”,又取了个道号叫“昙阳子”。
她时不时地向众人施展自己的“法术”(具体是什么法术没有找到记载),跟大伙人说自己在重阳日要飞升成仙。
寻常百姓自然十分迷信,尤其是她还是王锡爵这种“文曲星”的女儿,于是大家互相奔走相告。据说在当天,苏州城有十多万人聚集在那儿看她如何飞升成仙。
更神奇的是,这些人里头居然还有她父亲王锡爵的好友王世贞(前文有述),并且王世贞是以她的弟子身份出现的,简直令人惊掉下巴。
具体的“成仙”过程特别简单,王焘贞走进早已准备好的龛中,端立在里面,不一会儿就咽了气——毫无精彩可言。
诡异的是,就因为这样,她被在场众人奉为了“神仙”,王世贞也坚持这么说。
朱翊钧曾经和高务实谈及此事,高务实是个无神论者,当然不相信。朱翊钧当时本来半信半疑,怀疑的成分可能更多一些。
于是高务实便说,可能是王桂自己臆想以深,王锡爵又担心她搞出其他事来,坏了王家的名声,想着死了反而更好,于是便成全了她,按照她的意思办。
朱翊钧便问,那王世贞又是什么情况?
高务实以他一贯的阴谋论风格道,可能是王锡爵请王世贞来做一出戏,把这事给坐实了——有他们两个文坛大佬压阵,旁人就算本来一点也不信,现在也只好将信将疑。至于王锡爵付出了什么代价,那就无人得知了。
朱翊钧又问,那为何她站进神龛里之后不一会儿便死了呢?
高务实无奈道,随便吃点毒药不就死了吗?反正最后为她“升仙”做收殓的是她的“弟子”王世贞等人,旁人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中毒而死嘛。
朱翊钧这才恍然大悟,甚至还嘲讽了王家几句不太好听的话。
不过当时嘲讽,不代表现在朱翊钧也会嘲讽,他此时只是摆手道:“廷推的事朕不过问,相信众臣工自有公论。”居然就这么把这事岔过去了。
许国眉头深皱,总觉得这事透着诡异,不过他心中暗忖,只要皇上不会以中旨召王锡爵入阁就没事,因为廷推方面实学派占优势,不怕他王锡爵翻天。
当然,以王锡爵的个性,就算皇帝取中旨,想必他也不会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