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已过,腊月初来。由磁州通往彰德府治所安阳县的官道上,一行骑士护卫了几辆马车,碾过薄雪,缓缓前行。
唯一一辆用以乘人的马车里头,高务实与帅嘉谟相对而坐。
其实只有帅嘉谟是规规矩矩跪坐着,而高务实则是一只手靠着一方锦墩,斜斜地半躺着。
两人中间放着一个小铜炉,用以保证车内的温度,铜炉边上却有一方案几,上面摆着不少纸张,纸上用高务实“发明”的炭笔写满了字。
“你的数术天赋的确很好。”高务实看着眼前正在做题的帅嘉谟,笑了笑道:“徽州的案子事了之后,来京师帮我,如何?”
帅嘉谟抬起头,露出笑容,答道:“侍读若再不邀请,小生也要毛遂自荐了。”
高务实哈哈一笑,用手指了指他,道:“你这身本事,在歙县也就能查查账,而且你看,还查出事端来了,这件事完了之后,我估计你也在徽州待不下去,来我这里却是正好,我有很多事情,将来可能都要仰仗你。”
“岂敢当侍读仰仗二字。”帅嘉谟苦笑道:“侍读的数术胜我百倍,若非亲见,简直不敢置信。”他顿了一顿,又道:“这次夏税生丝案竟然会闹成这样,说实话已经远远超出小生的预计……只希望将来能有口安稳饭吃罢了。”
“你还是没有理解我对数术的关心。”高务实摇了摇头:“其实天下间有很多事情,都需要数术支持,除了你能想到的那些,还有很多……更多。”
“侍读高瞻远瞩,岂是小生这等人能够体会……”
“哈,又来这套。”高务实摆摆手,忽然道:“我如果告诉你,其实连打仗都不过是数术,你会信吗?”
帅嘉谟张了张嘴,迟疑了一会儿,尴尬道:“这个……不太敢信。”
但高务实却懒得解释了,他换了个姿势,微微掀开车帘,朝外面望了望,问道:“前面应该快到安阳了吧?我听说,安阳便是当年的邺城?”
帅嘉谟点了点头,道:“是,彰德古称殷、相、邺,其地便是如今安阳,不过古邺城应该是在如今安阳稍北二十里左右,差不多就是眼下我们所在的位置。”
高务实道:“我对安阳没有太多了解,说到邺城,几乎也只能联想到袁绍、曹操。”
你连《龙文鞭影》都写得出,历史水准岂能只有这点?
帅嘉谟只当高务实自谦,笑了笑没说话。
不过高务实也没打算跟帅嘉谟煮酒论英雄,直接把话题一转,道:“我没记错的话,彰德似乎是赵王封国?”
然而帅嘉谟也不清楚,只好道:“从位置上看,应该是吧……咱们大明的王爷太多了,小生实在记不清楚。”
“是啊,太多了。”高务实点点头,但没继续说。
帅嘉谟从高务实的语气中感觉到他似乎言犹未尽,这人也真不是个很有做官天赋的人,下意识跟了一句:“侍读似乎对此有些不满?”
“不满?”高务实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我为什么要不满?”
帅嘉谟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其实很多士人都觉得咱们大明的王公太多了些,国家负担越来越重……”
“你有数据吗?”高务实淡淡地道:“具体重了多少?”
“这个……”帅嘉谟苦笑道:“侍读说笑了,小生不过一小吏,哪有这样的数据?”
“那就是了,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曾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你既只是小吏,何必问及于此?”
高务实叹了口气:“有很多事,在野的时候站着说话不腰疼,在朝了才会知道难办。你以为国朝这么多高官显要,真的个个都蠢笨得看不出这些问题?帅嘉谟,你在人丁丝绢税一事上都知道光提出问题没用,得给出处理办法,怎么还会问我是不是对王公太多有所不满呢?我满意也好,不满意也罢,我现在能解决吗?”
帅嘉谟有些尴尬,辩解道:“侍读太子近臣,或许可以……呃,影响一下。”
“现在还不行。”高务实直截了当地伸手阻止了他的话。
帅嘉谟不敢再问,过了一会儿,才道:“侍读,你觉得人丁丝绢税一事,小生有多少胜算?小生听说,那五县又拿出了新的证据来。”
高务实点了点头,道:“他们的确拿出了新的证据,据我了解,你现在在这件事上,至少从证据上来说,并不占优。”
帅嘉谟面现忧色,迟疑了一下:“可是不管怎么说,这个税单让歙县交,的确是不公平的。”
“公平与公正,原本就不是一回事。”高务实笑了笑,又道:“况且,这件事需要的既不是公平,也不是公正。”
帅嘉谟呆了一呆:“为什么?”
“公平也好,公正也罢,都解决不了这么问题。”高务实淡淡地道:“上次遇刺案之后,我被迫在安肃耽误了足足六天,然后这一路来,沿途诸地都很紧张,他们不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