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一声,冯保毫不犹豫的跪下,一头用力磕在地上,口中叫饶道:“小爷,小爷明鉴,奴婢只是个秉笔,当时虽然觉得有些不妥,可孟掌印没说话,奴婢也不敢妄言啊!”
他这一手,只引得高务实心中冷笑:小样,我这一手比起你之前想干的如何?你想看我把皇帝、内阁、吏部通通得罪,可我却全跳了出来。然而我这一手,你跳得出最关键的皇帝这一关,跳得出内阁和吏部这一关么?
没错,冯保这一手断尾求生,只能保证他在皇帝这边不会被“扣分”太狠,毕竟事实的确如他所言,孟冲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没有开口,他这个秉笔太监虽然也不是说就不能说话,但通常而言,秉笔在这种情况下跳过掌印来质疑,确实有些“破坏司礼监内部团结”的意味,以隆庆帝的为人,多半可以理解。
如此,就算高务实刚才给冯保强压了一顶不能对皇帝秉公直言的大帽子,也不至于能一招制他于死地了。而对于宦官而言,外廷如果有强力的支持,那当然是锦上添花,可是唯有皇帝的信任才是第一位的,因为宦官的一切权势,归根结底都来源于皇帝。
所以冯保的选择,高务实一开始就料到了,但他同时也料到,冯保这个选择,就算是把内阁和吏部全都得罪了。
高拱对冯保早有提防之心,得罪了就得罪了吧,了不起就是面子上更不好看了一些。高务实真正的狠手在于,这一下子下来,冯保顺势也得罪了张居正。
因为徐鹏举这个案子,本身是由刘显那件事而起的,而张居正当时无论公、私,都支持为刘显平反,打击徐鹏举——刘显好歹是个能打仗的,他徐鹏举对国家有个屁用?
高务实虽然一门心思要搞倒张居正,可他并不怀疑张居正有改革理想,是个讲究经世致用的实干派,至少比那些庸碌官僚好一百倍。所以,高拱和张居正虽然已经开始有了貌合神离的迹象,但在打击徐鹏举而为刘显翻案一事上,是确确实实的盟友。
如此一来,冯保因为要断尾求生,虽然多少保住了自己在皇帝心目中的形象,可却直接站到了高拱和张居正的对立面。
不要问为什么高拱和张居正既然要打击徐鹏举,却又不肯惩罚他——把徐鹏举的案子一办,刘显那边复官的原因是无需特别说明的,徐鹏举也绝对不敢跳出来说三道四——这种云山雾罩、拐弯抹角的处理方式在官场上再常见不过,如果连这都看不明白,那也不必在官场上混了。
海瑞那样的人为什么混不开?他不清廉?他不忠诚?他水平太差?自然不是,无非是因为他在太多的时候,无视了官场自有的一套规矩,得罪了太多的人。
这就是为什么徐阶向高拱致函求和之后,高拱愿意放他一马的原因。同样,坚持不肯放他一马的海瑞,就被高拱卸任了应天巡抚,单单总督粮储去了。无非是大明官场,至少在现在,还不流行把一个已经“躺平任嘲”的下野官员往死里整罢了。即便高拱这样大权在握,也要考虑影响——你改革不改革,那是你的执政思路问题,可你对一个已经鞠躬下台的老相爷穷追猛打,那可是你的人品问题了!
在大明朝来说,一个文官的执政能力可以不咋地,你看人家李春芳,能力有限,水平也一般,可首辅照做。然而一个文官,如果人品都被公认不咋地,那就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啦,甚至死后都要被骂。
就和冯保一门心思要报复高拱对他的压制一样,高务实一门心思拆散冯保和张居正的利益联盟。
虽然现在冯、张之间似乎还没有正式联盟,可高务实不敢大意,只要有机会让他们之间发生矛盾,他就一定不肯放过。
刚才这件事就是如此,原本是一件“随机”事件,朱翊钧无意之间给高务实挖了个大坑,但高务实在看见冯保的表现之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祸水东引,反倒让冯保吃了个大亏。
好在冯保对自己的处境明悟得不慢,直接施展出了宦官求生秘笈第一式·摇尾乞怜,才算是勉强让朱翊钧压制住了怒火。只见小太子冷哼了一声,道:“这话你自己去和陛下解释。”
高务实在一边暗暗摇头,心道:算你阉竖逃过一劫。
他知道,冯保在去和隆庆帝解释之前,一定会先去求自己的真正靠山李贵妃,而李贵妃不大可能因为这点事把冯保给处理了,因为她仍然需要冯保替自己“看孩子”……
且慢!等等,等等……
高务实心里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历史上隆庆帝在位时,冯保一直被压在第一秉笔的位置上不能动弹,而李贵妃作为冯保的靠山,似乎也从来没有在这方面发力,这里头的原因是什么?
李贵妃畏惧高拱?恐怕不见得——她既不是官员,也不是内宦,她是贵妃,只要没有失德之举,高拱搜肠刮肚也不可能找出对她不利的理由来。
那么回过头来,历史上隆庆刚刚驾崩,冯保居然就敢矫诏任命自己为司礼监掌印,这里面难道没有问题?
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