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母子福薄不假,不过皇上对她一家也是仁至义尽了,想那陆大都督独得圣宠数十年,在京中宅府数十处,他家的主宅,这京师里头多少人觊觎,最终不还是给了她家?”那青年叹息了一声,道:“可怜咱们家老爷子,一把年纪了,好容易女婿做了皇帝,再三乞恳,也只得了当年孙纲的一座破宅子。”
李贵妃闻言不悦道:“那宅子老是老旧了点,可圣上不还给了修缮的银子么?”
“阿姐,你这话可就不地道了。”青年扬眉道:“那宅子可还是当年孙纲党附郭勋,于嘉靖二十年被抄没的,这都快三十年了!给银?是,给银子了,可给了多少?一百两呀,我的好阿姐,一百两在京里够干什么呀?了不起也就是不至于灌风漏雨罢了。”
李贵妃把脸一沉:“三郎,隆庆元年圣上刚刚继位,内库穷得只差要卖皇庄了,宫里妃嫔连几样拿得出手的首饰都没有,户部还不肯给钱!可就这模样,圣上还是左支右绌给了咱们家一所房子!而到隆庆二年,内库稍稍有所缓解,他立刻又给了咱们家七百顷良田!”
那青年不敢明抗,只嘟嚷道:“先是原配家里选,然后皇后家里再选,这也就罢了,结果接下来是舅舅家里选,最后才轮到咱们家……”然后又哼哼唧唧:“至于隆庆二年的七百顷田,那不是因为阿姐你又生了鏐儿?”
李贵妃怒道:“李文进!你再这般说话,以后别来见我这个姐姐!”
“好了好了,阿姐,小弟错了还不行么?”李文进苦着脸求饶道:“我都这个样子了,除了想点钱财,还能想点什么?再说,我又留不住什么东西,最后还不是咱们家自己的?”
“你!”李贵妃瞪了他一眼,却说不下去了,好半晌才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容易,可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不光是你的姐夫,这一点你得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记得。将来……我是说将来,就算祖宗保佑,钧儿顺利克承大统,也是一样的:他首先得是天下人的皇帝,然后才是你的外甥。”
李文进暗地里撇撇嘴,但面上却是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姐姐,只要自己提一句自己眼下的情况,姐姐就没法硬起心肠真把自己怎样。
他什么情况?此事原委真要讲清楚的话,有点说来话长,长话短说就是:由于李贵妃当年出身低微,只是裕王府的宫女出身,即便隆庆登基时唯一存活下来的儿子朱翊钧是她所出,可皇后毕竟也还年轻,与皇帝感情也很融洽,而隆庆此前其他孩子的夭折率又实在太高,所以李贵妃当时的地位也不算是特别稳固。
这时候,李文进作为李贵妃的幼弟,自愿受了宫刑,入宫为宦官照顾一直在不断怀孕、生育的姐姐。女人在怀孕和产后,心思本就敏感,也易受感动,因此对这个弟弟不仅感激,而且十分内疚,总觉得欠他良多。[无风注:李文进隆庆年间入宫为宦官一事并非杜撰,乃是史实。]
其实李贵妃未尝不知李文进入宫之事有父亲李伟的认可,原因她也能猜到:确保自己是皇帝身边最能生育的女人、确保儿子朱翊钧的安全和健康!
但就算知道,难道就能不领这个情了?她也怕啊,她能有今日的地位,可不就在于最能生?可不就在于朱翊钧是皇长子,是太子?
原本就是亲姐弟,再加上这样一份情谊,不是滔天大罪,李贵妃怎么可能真拉下脸来对这个弟弟?
只不过,隆庆虽然讲亲情,却也不敢不守祖训,因此不可能让李文进做朱翊钧的大伴,否则将来李文进一旦私心作祟,只怕比刘瑾之祸尤烈。冯保也因此得以李贵妃身边第一宠宦的身份成为朱翊钧的大伴——他也有一个重要责任,就是负责朱翊钧的安全和健康。
此刻,见姐姐不再多说,李文进这才继续道:“阿姐,你从皇上今天的话里,有没有听出点什么?”
“什么?”李贵妃问道:“你想问皇上龙体是否康健?”
“那倒不是。”李文进摇了摇头:“我虽是挂名在御马监,但宫里有什么事我怎敢不留意?更何况事关皇上龙体是否康健这样的大事。不过,我奇怪的也是这个……皇上虽然历来身子骨不算强健,但眼下其实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劲,怎么就忽然提到了这样……不祥的事?”
李贵妃没说话,她也觉得事情有些吊诡,只是碍于身份,有些话却不能开口说。
李文进则继续道:“除非……皇上觉得历代祖宗天寿都不算太长……”
“禁声!”李贵妃低声轻喝。
李文进却摆了摆手,道:“阿姐放心,我已经让冯保把周围的闲杂人等都打发开了,咱们姐弟现在说的话,入不了六耳。”
李贵妃稍稍放心了一点,但幼弟刚才这番话却让她心里紧张起来。
其实有明一朝的大多数皇帝,都没有能够活到四十岁。有很多人认为纵欲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但如果认真来看,却会发现这个事情并不是绝对的因素。
纵观历史上的大明,死得最早的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