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如此明亮,像是在瞳孔里点燃巨大的火炬。他看到几十米高的穹顶下,拼花玻璃的窗上是圣母怀抱着圣子的图案。
天空漆黑,图案被外面的篝火照得通明。
这时候一位牧师登上台去,他开始用低沉的声音念诵悼词,但路明非忽然头痛欲裂,因为他好像听到过这个牧师的声音,在某场很遥远很遥远的梦里,也或者在某个幻觉中,他努力地竖直耳朵去听,又努力地瞪大眼睛去看,牧师的脸渐渐清晰,声音也变得轻灵曼妙。
她是虞,那个在海雨天风中拥抱他的次代种。
她的神情悲哀,眼睛里流露出黯淡的金色,她念诵着,“来自尘土的要归为尘土,愿主的慈爱永远与你相伴,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
路明非茫然地看向路鸣泽,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身边站满了人,那些人都低垂着头,小魔鬼也跟所有人一样低垂双目,摆出哀悼的样子。
当牧师念诵完了悼词,所有人都抬起头来,他们的面容看不清,但是眼睛的深处点缀着璀璨的黄金。
路明非想原来魔鬼也是会哀悼的吗?
原来魔鬼,也是有……心的吗?
牧师这时候把最后一根棺材钉敲了下去,说:“阿门。”
管风琴忽然变了调子,人们脸上的哀伤都消失了,那个叫虞的女孩脱掉了牧师的衣服,却穿上了形如教皇的服饰,所有人都在此时手拉着手唱起歌来,路明非听过那首歌的调子,是《天佑吾皇弗朗茨》,但歌词却是很古老的文言。
“天佑吾皇,君德隆昌。
国祚久长,鸿运昭彰。
帝业永固,万象辉煌。
万民之主,与国无疆。
唯才是举,唯诚是匡。
四海景仰,德披穹苍。
……”
这一刻教堂里的气氛忽然轻松下来,那些悲伤的宾客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但气氛却依旧肃穆。路明非不禁有些诧异,他也知道按照基督教的教义,人死了只是灵魂去了天堂,亲人朋友终将在那里团聚。
可这歌不像葬礼会唱出来的啊,却像是……
“新王的登基。”路鸣泽对路明非说,“在龙族的世界中这才是常态,旧王的死去意味着新王的崛起,人们都不会再为逝去的悲伤。”
宾客们都簇拥着,他们忽然分开一条道路来,那条道路是暗红色的地毯,地毯上绘着黑色的战马。
一个年轻人走出来了,他那么威严,又那么慈爱,穿着瑰丽高雅的帝袍,一步步走向棺椁。
寂静的教堂里,如山如海的烛光里,所有人都退开,只剩下那个年轻人独自面对那具棺材。
还有路明非,他也站在那条路上,但年轻人绕过了他,继续走向铁棺。
那里面躺着他不认识的某个曾经的皇帝。
悲伤像无名的根苗那样从路明非的心里冒了头,长出了芽。
“别了,我的臣仆。”他轻声说,然后沿着暗红色的地毯向外走去,甚至于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来。
当他走出烛光的照耀中的时候,路明非忽然回头,他看向那个正踏着棺椁走向高处不知何时出现的王座的年轻人,那个年轻人也在此时回首,两个人的目光在此刻碰撞。
路明非怔住了。
他认识那个人。
他在校长的办公桌上见过他,他是年轻时的希尔伯特.让.昂热。
“哥哥,往前走吧,那条荆棘遍地的路快要被你踏足了,诸神黄昏的号角将要吹响,旧王都要放下自己的冠冕迎立新王。”路鸣泽轻声对路明非说,“你已经做出决定了不是吗,把那位黑色至尊的一切公之于众,把一切终焉的战争降临世间,神或王都坐不住了,命运那条长河的两岸有很多双眼睛在看着你呢。”
路明非瞪大了眼睛,他还在想路鸣泽说的这句话,周围的一切都在天旋地转,路鸣泽还是在微笑着,他朝着路明非挥手,随后居然像模像样地朝着教堂中踏着棺椁向这里看来地昂热敬了个军礼。
梦境破碎了。
——
“明非,你的身体还很虚弱,这种时候最好还是不要到处乱跑,如果有什么事情要找我的话可以告诉诺玛。”昂热对于路明非动了他的茶叶和雪茄倒是并不感到诧异或者愤怒,哪怕仅仅是在第一学年的前一个学期,路明非和昂热也已经不止一次在校长办公室见面。
守夜人论坛上甚至有个贱兮兮的老家伙信誓旦旦地说路明非一定是昂热的私生子。不过后来这个人被证实是一直住在钟楼里的副校长。
卡塞尔学院的资深学员们——比如和路明非同一个寝室的芬格尔.冯.弗林斯——一直知道副校长颇有些想干掉昂热自己上台的野望,倒不是说这位在混血种社会中有着颇高声望的弗拉梅尔导师有意想要染指昂热那密党领袖的位置,这归根结底不过是守夜人那想要在学院里每年举办泳衣大赛的猥琐想法已经连续十三年被昂热校长否决,为此副校长时常扼腕叹息,感慨昂热那老家伙不识好歹,并扬言自己迟早有一天会摘掉副校长头衔最前面的那个字。
路明非知道守夜人几乎是和昂热同一个时代的人,昂热校长如今还精神奕奕,灵魂年轻得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