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的时候,谭小姐亲自送别,每个官员家眷,皆送金银宝珠。结果车队才出五阳县,遭遇流匪全部死绝。
斩草除根了!
这是一位手段够狠的女子,然而很少欺压五阳的百姓,虽然她也雇佣百姓种田,她也会压榨工钱和粮食,但是她从不打骂,一直是温笑对人。
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谭小姐还会摆出两口大锅,虽然她的稀粥能够照出人影,但是毕竟能让断炊之家保命。
能施粥,就是善。
天下世家都狠,压榨百姓属于惯例,谭小姐只压榨而不虐待,所以百姓们觉得谭家还不错。
这位娇小姐对内很不错,对于外来之人则是心狠手辣,自从她接手谭家坐镇五阳,周围几十里的匪患不敢来犯。
从某种角度上讲,是她护住了五阳县百姓活的安心。
就这样一位人物,可以说是五阳县的天,然而百姓们怎么也想不到,谭小姐竟然也有跪在人前的时候。
跪的还那么恭敬。
……
顾天涯也楞了!
他没想到竟然被人赶鸭子上架。
眼下众目睽睽,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姐跪倒尘埃,这个时机选择的太好了,很难让人做出拒绝的决断。
一旦他选择拒绝,谭家就成了笑柄。
这时代的人讲究尊严,谭小姐成了笑柄之后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当场寻死,要么离开五阳,总之无论是哪一条路,谭家绝对不会再有谭小姐。
所以这是一种破釜沉舟的举动。
偏偏这女子不是那种冲动型的人物。
也就是说,她下定了决心。
顾天涯长长一叹。
他其实很讨厌这种聪明的女孩子。
越是聪明的女孩,越懂得善用本钱,这么一个俏丽可人的小姐,楚楚可怜的往地上一跪,只要他不答应,先就错了三分。
外人可不会管他是不是有理,人家首先想到的是顾天涯心硬。
偏偏在场有很多百姓,此时已经在观察他的表情,倘若顾天涯说出一个‘不’字,恐怕立马就会有人骂出声来。
但是顾天涯也不是随便谁能拿捏的人。
有些事情不能太惯着。
他猛然转身,众目睽睽之下离去,大踏步之间,并非沉默无言,反而语声悠悠,淡淡而笑道:“昔年文王拉车八百步,得享周朝国运八百年,我非子牙之贤,一步难有一年,那么,一月可以也。就不知道谭家想要多少个月,你这女子又能跪出多少年……”
淡笑声中,渐行渐远,突然转身后头,远远看着谭笑问道:“懂么?”
这是反制之招,也是设置拦路虎,你小丫头不是仗着聪明逼我吗?那就看你有没有狠心坚持下去了。
他这番表态,百姓们怔怔不明,突然街角冲出谭家那个少年,满眼流泪想去拉起自己姐姐,哭道:“姐,咱不求了,谭家自己慢慢努力,照样也能晋升下品世家。你起来,你别跪,你这样被人折辱,弟弟看了心疼,姐,我难受啊……”
哪知谭笑嫣然一笑,缓缓摇头道:“这是师尊设下的考验,怎能是被人折辱呢?小弟,你傻了么?一步一个月啊,师尊问我能给谭家跪出多少年呢?小弟你看好了,姐姐我要给谭家跪出一个震惊世人的未来。”
她猛然推开少年,俏脸现出决然之色。
然后!
无数人的目光之下,她赫然用膝盖代替双脚,向前,一挪。
仅仅只这一挪,顾天涯的脸皮就是一抽。
他知道,这个女徒弟自己收定了。
却见谭笑以膝为脚,不断在尘土中前行,她走的那么坚决,偏偏每一步都很欣喜,她竟然欢声大喊着计数,脆丽之音仿佛能够笼罩全城……
“一步,一月。”
“两步,两月。”
“十二步,一年啦……”
“师尊,我已经跪行三十步了,请您继续往后退走,徒儿要给谭家跪出一个未来。”
五阳县的大街虽然是土路,然而跪着行走仍旧会磨损布料,三四十步跪行之后,膝盖部分已经破烂,再继续下去,皮肉没有布料的保护,所以只是转眼之间,已有鲜血沁染尘土。
然而少女笑容嫣然,眉宇之中全是欢喜。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她眼中只有顾天涯那个人。
顾天涯长长一叹,突然快步迎了上前,他弯腰伸出手掌,无奈的道:“小东西,算你狠。”
这是长辈级别的骂语。
谭笑在瞬间嫣然而笑。
她知道,自己给自己赢到了一位师尊。
是师父。
而不是师傅。
……
不远处的县衙之中,县令和县丞站在门内遥遥观望,忽然对视相互苦笑,各自摇头道:“天策府的武官撤离,谭家的家主当街拜师,从今天开始,政令出不去县衙大门了。”
以后整个五阳县,只会有一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