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似在发抖。
究竟是年轻人,沉不住气。
他漠然收回视线,轻轻掩上房门。
及至光线被遮拦的瞬间,李隐舟方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藏掖在袖口的羊皮囊取出,严丝合缝地把罩子扣在了孙尚香的脸上。
……
刘备动作也极快,不过片刻的功夫就打点周全,借李隐舟之口万分哀痛地宣布了新夫人不幸为时疫所累,终于香消玉殒的噩耗。
与此同时,一口厚重的红木棺材将孙尚香的尸首悄无声息抬上马车,走后门悄然送出了小筑,不留任何给人查看的机会。
李隐舟后脚跟上,随其行至码头。
清晨码头人影寥寥,唯泊着数艘准备回程的礼船,二三船夫懒洋洋地靠在桅杆,口中衔着枚狗尾巴草,百无聊赖地咀嚼着苦涩的草根。他们如何也想不到,对面骨碌骨碌驾来的马车上正载着他们来贺的孙小妹,而她躺在森暗的棺材里,被秘不可宣地丢上一艘船舱之中。
李隐舟也跟着登船。
“哗!”
他的脚步才迈出一半,一旁遮遮掩掩的人已变了脸色,竟直接从漆黑的袖口中抄出短刀,笔直地袭向他的心口。
李隐舟心存戒备,迅速弓腰躲过这一记短刀,却听嘶啦一声,银晃晃一柄匕首挑破长衫,只差一厘便要了他性命!
周遭数人皆掏出刀兵,准备依主公之令杀人灭口。
甲板上的船夫将草吐了出来,舒舒服服眯上了眼。
杀人放火么,见惯不怪,公安公安,难不成这乱世中真有安定之所?
李隐舟究竟不是习武之人,堪堪躲过三五道袭击就已力不从心,刀光剑影在眼前飞掠,他不由扭头去看礼船的方向,却见船夫微拉下草帽遮住眉眼,唇角却抑不住地深勾着。
他登时气竭——
他这条小命都要交待在此了,这杀千刀的兔崽子还在看戏!
一时心念电转。
眼前银光似一道急电逼近,直取其额心。
李隐舟索性停下无用挣扎动作,直挺挺立在原地,全当自己是个活靶子,搭下眼帘冷淡地瞧着甲板上深浸的水色。
劲风扑面而来,可以想见那一刀落到自己脑门上,大概比砍个西瓜还要轻巧些。
他却动也不动。
水哗啦一响。
“嗖——”
一道疾厉的风声破空而出,噔一声穿透了什么硬物,李隐舟只觉面上一温,血腥味扑鼻而来。
风中隐约回荡着紧绷的弓弦震颤之声,不及其他杀手从惊愕中反应过来,接踵而至的三枚羽箭描着最致命的位置,在瞬时穿透他们的颅骨,疾劲之大,生生将其推入水中!
扑通几声过后,甲板上再无旁人,只余一身脏污的李隐舟慢慢睁开血糊的眼睫,煞白了脸色往礼船看去。
血色的视野中,船头的船夫不知何时抛下草帽,露出一双鹰隼般锐利晶亮的眼。
他的手仍搭在箭上,弓弦拉满,箭尖玩笑似的描着李先生的眼眸。
李隐舟狼狈地抹去满脸的血糊脑浆,浓厚的腥味呛得人几欲作呕,即便是见惯了血淋淋的场面,也忍不住恶寒了一身。
不知为何,本该十分感人肺腑的这一刻,他并不很想道谢。
小兔崽子偏还要气他,收了箭阔步走到他面前,笑得恣睢狂妄。
“李先生下次再被人擒住,就别使您那三脚猫的功夫了,要不就等着人救,要不也死得轻松点。”
……
来的不是旁人,却正是李隐舟眼看着长大的小将凌统。
消息递给孙权的时候,他就已经周密地将计划全盘托出,孙权不便明面动兵,故令凌统等人扮做船夫前来贺礼,见机行事,必要时可以动手。
在他亲自动手射杀那几名杀手时,其余几名射手已将刘备派来运棺的人清剿得干干净净,扒了他们身上的令牌、名帖等物,就“替”他们送这一趟苦差事了。
到这时,盖在孙尚香“尸首”上的棺材盖才被缓缓推开。
微红的朝日便照了进去。
孙尚香听外面一阵兵戈相对的嘈杂响声,之后便是久久的安静,心头正擂着鼓点,猝不及防一道光便落上眼膜。
微微刺痛的视野模糊了片刻。
待她适应光线后,一只瘦而有致、卷着淡淡血腥气的手垂到她眼前。
那熟悉的声音对他道:“阿香,我们已经启程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只剩下一章了,修文都能这么龟速我自己也没想到otz w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