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些微雨水顺着风刮进马车,淋湿了车中人微仰着的苍白面颊。
李晟指尖在胸前半湿的衣襟上摩挲了一下,脸色很是难看:“他身边那个愣头青是姓姜吧?”
姜韫悬着的心又是一紧:“他出何事了?”
雨越下越大,李晟接过侍从递过来的斗笠戴上了,语气冷硬中透着嘲讽:“有永平侯护着,能出何事?”
李晟侧眸睨着姜韫的目光里带了刀,一寸寸往她心口割进去。
姜韫一下子便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一时间心口疼得有些喘不过气。
沈煜受伤昏迷定然和姜韬脱不开干系。
风雨作乱,微凉的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晶莹似泪珠滚落。
李晟本欲张嘴再刺她几句,眼见她脸色愈加苍白,又住嘴了。
姜韫脑中一阵眩晕,狠狠咬了下唇,正欲出声之时,忽觉小腹一阵钝痛,疼得她登时弯了腰。
一旁的锦瑟见此不由一惊:“娘子?”
姜韫紧紧捂着腹部,脸色煞白,额上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车外的李晟也惊着了,适才情急一时忘了她有孕在身。
姜韫浑身发颤,眉头紧蹙,失了血色的唇微张着,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锦瑟急得要哭了,转头望向车外的幽州刺史:“……娘子这一胎本就不稳,哪经得起这般磋磨?”
可这荒郊野岭的哪去寻郎中?
李晟额上也开始冒汗。这永平侯夫人若是有个好歹,待永平侯活过来了,岂不是得拧了他的脑袋?
他往南望了望,低声道:“往南到冀州约莫还有十几里路……”
“那怎么来得及?!”锦瑟惊呼。
姜韫闻言闭了闭眼,手心紧握,裙子被攥得发?皱。须臾后,她微抬起头,哑声道:“回幽州去。”
这才刚出幽州城,往南去冀州太远,原路折回幽州却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
李晟闻言怔了一下,瞥见她的脸色,心知耽误不得,旋即不再多言,转身去吩咐马车掉头回幽州城。
车帘刚一放下,马车便重又启程了。
姜韫闭目倚在车壁上,嘴唇紧抿成一线。锦瑟在一旁紧握着她冰凉的手,提心吊胆了一路。
临近午时,一行人便
回了幽州城。
李晟将人就近安顿在城中的一处宅子里,让人忙不迭去叫早先便请来了的郎中。
年迈的郎中皱眉捻须,搭了脉后,赶忙写了方子让人去抓药煎药。
好在并无大碍,然舟车劳顿却再不能够了。郎中盯着妇人将温热的汤药一整碗喝进?去了,又反复叮嘱切记不可再折腾,须得安心静养。
姜韫倚在榻上,脸色稍好了些,微阖着眼不作声,也不接锦瑟递过来的蜜饯,任苦涩的药味在口中蔓延。
李晟在一旁默然瞧着,微松了口气。
郎中退出去后,屋内静了好半晌。
姜韫转头望向李晟,目光有些飘忽:“……太守且去吧。我便先再此地养几日。”
李晟听她语气平稳冷静,顿时放心不少,迟疑了片刻,便转头叫人近前来吩咐了几句,尔后沉着脸提刀走了。
姜韫面色沉静地听着脚步声渐远,直至听不见了,只闻淋漓的雨声,她忽然将脸埋进?了锦被里,颈项背脊弯成一条倔强的弧线。
锦瑟沉默地上前去轻抚她微颤的脊背,指间触到的战栗让她的心也跟着一起发颤。
“侯爷定会平安无事的,娘子可千万要保重?自个儿的身子。”
姜韫闷闷地应了一声。
她服药后,昏昏沉沉睡了一觉,醒来时便觉身上好多了,抬眼见窗外已然是日暮时分,不由坐起身来去叫人出去打探消息。
未料一直等到夜里,等?来的不是消息,而是脸色奇差的李晟。
姜韫瞧一眼便知他不会说什么好话了,心下一沉,却仍按捺着,让人给他倒了杯茶。
李晟唇边的脸颊有一道新刀口,喝茶之时,不慎将血水染进?去了,他却毫不在意,一口闷了那杯茶,沉声道:“永平侯倒下后,句骊四处围攻,将士们撑不住了,大军退回了城内。”
姜韫垂着眼睫,静静听着。
这些她预见过了,骤然听闻也不觉意外。幽州城易守难攻,并不算太糟。
“他人呢?”她忽然侧头问。
李晟将空了的茶杯搁在案几上,道:“抬回来了。那箭矢上抹了毒,军医已为他解了毒,然不见成效,人还未醒。”
姜韫呼吸轻颤。
李晟睨着她镇定的侧脸,心里说不上是什么
滋味,眯了下眼道:“夫人若是要去关东,本官便派几个人一路护送。”
至于他自己,战乱休止前,不会再离幽州城半步。他十多年的积淀全埋在幽州,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也顾不得忤不忤逆永平侯了。
姜韫没接他这话。
待人走后,她披着衣裳起身,漏夜去了军营。
锦瑟一路战战兢兢地搀扶着她。
临时搭建的营帐夜里依旧灯火通明,李晟遣人将她引至了中间最大的那只帐子前。
守在主将帐前的兵卒乍一见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