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是盛夏。
树叶苍翠,绿意盎然,蝉鸣阵阵。
西北边境持续已久的战事在夏日临近时落下了帷幕,消息传到关东之时,卫国公已凯旋班师抵京,受了皇帝的嘉奖和封赏。
战乱已平,新贵地位水涨船高的同时,兵权也已上交。朝中后位之争恐怕正愈演愈烈。
姜韫着人探听了几回,没听闻沈煜在京中有何?动静。
她便懒得再?管了。
在谢府的日子闲适又惬意,练练字,读读书,还把?好些年没碰过的丹青给捡起来了。院里荷花池里的荷花开得正好,她叫人把?案几端出来,对着池里娇嫩欲滴的荷花细细描摹。
她的丹青还是十来岁时姜府的教习先生教的,后来琐碎的事儿多了,也就落下了,如今委实是生疏了些,也不?打紧,只当图个乐子。眼见着一张比一张画得好,心情也愉悦起来。
谢如锦退婚后消沉了些日子。天气热起来的时候,她也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像只百灵鸟似的整日缠着姜韫陪她。
姜韫在院子里作画时,谢如锦也在她身边瞧着。
“表姐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也无怪乎表姐夫心悦臣服。”谢如锦啧啧称赞。
两人坐在林荫下纳凉,耳边蝉鸣阵阵。
姜韫忽觉这蝉鸣吵得她头疼,搁了画笔,侧眸睨了谢如锦一眼:“你怎么总提他?”
“我娘正愁着我的婚事呢,我若是能有表姐三分的才气,也不?至于让她这么发愁了。”谢如锦叹了口气,又撇了撇嘴,“嫁人有什么好?”
姜韫微蹙眉:“你还小呢,这么着急作甚?”
“表姐和离之后,打算再?嫁什么人呢?”谢如锦又问。
姜韫摇头,又提了画笔蘸了蘸颜料:“也不?急,还想着和离之后去游山玩水,把?所见所闻以纸笔录下、绘下……”
当?真是令人向往的日子。
“真好。”谢如锦喃喃道。
姜韫运笔在画纸上落下或浓或淡的墨痕,轻声道:“当?初离京时,觉得全然放下京中的一切只能是奢望。回关东也不?过是躲躲清静,待得朝局定下来,自然还得再?回去。可如今在谢家小住了些时日,便渐渐发觉似乎
也并无不?可。”
姜禄给她写过信,言姜家在京中一切皆好,战乱平定了,姜韬也收了心思老老实实待在府里。她人在不在京中盯着,其实并不要紧。
她从前行事处处把?姜家摆在首位,如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错损了姜家利益。如今在关东,什么也不?必顾,行事处事只讨自个儿的欢心便好。
谢如锦微叹:“也只有表姐这样的出身,能随心所欲了。”
姜韫眼未抬,只淡淡道:“宫里的圣人也不?能随心所欲。你羡慕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娘夸赞我守礼识礼……哪里是夸我?是在夸姜家嫡女。不?能失礼,不?能犯错,不?能平庸,不?能没出息,否则便是堕了姜家的名声和脸面。嫁什么人也没得选,只能是政治联姻。不?过是规矩礼仪教导下培养出来的花瓶罢了,给男人摆在后院长脸的。这叫随心所欲?”
谢如锦一噎,沉默了半晌,又道:“可是姑父不是凡事皆让表姐自个儿定夺吗?表姐要和表姐夫和离,姜家不是也没拦着吗?”
姜韫手中的笔顿了一下。
其实从头到尾姜禄并未给她束缚,是她把?自己困在了种种头衔之下,没了自我。
她生在钟鸣鼎食之家,自幼饱读诗书,见惯了京中权力更迭风风雨雨,朝政之事桩桩件件认得清看得透,却压根儿就没兴致卷进日复一日的尔虞我诈之中。
前世进宫是为了姜家,和新贵争锋相对是为了姜家,逼迫皇帝拟下继位诏书从而垂帘听政也是为了姜家。其实她最初进宫时,只想着熬死了皇帝,在深宫里做个游手好闲地位尊崇的皇太后,为姜家挣得那份荣华便好。后来卷入那些纷争,压根儿就由不得她。
“是我从前太执拗。花瓶做得太久了,都忘了自己本不愿如此,满脑子只想着这瓷瓶儿是不是还不?够尽善尽美。”姜韫一面低头运笔,一面道。
哪怕她重活了一世,仍是如此,逼不得已嫁给了沈煜,也是盘算着要怎么防着沈煜对姜家不利,甚至动过待沈煜篡位后再杀了他垂帘听政的心思,好让姜家长盛不?衰。
这和上一世又有什么两样?
差别大抵只有沈煜这个变数。
她当真未曾料到,沈
煜竟在那宫宴之上,对她一见倾心情,尔后数十年念念不忘。
最初对他也只是欣赏,有意拉拢,才在麟德殿里为他解了围。
不?过是顺手而为,她后来都把这事儿给忘了。
他却记了那么些年。
姜韫忽地想起和离前沈煜熬了一宿挽留她的话,垂着眼道:“当?初让我什么也别管、离开京都去游历山水的人,还是你表姐夫。”
“表姐夫?”谢如锦讶然。
姜韫微微颔首,面色很平和:“他说要带我离京去散散心。”
“为何不?一道去呢?”
“我能走,他走不掉的。”
就算她能放下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