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岁面色坦荡,说话不徐不疾,有什么就是什么,不遮掩,也不屑于遮掩。
长手长脚半蹲在宋真身前,两个人视线有个高低差,而这么点微妙的高差,让宋真此刻只能俯视竹岁,竹岁同理,只要不变姿势,也只能仰视宋真。
就着这个姿势,竹岁的神情也全都落在了宋真眼底,只要她想看,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都逃不过她的捕捉……只要她想……
和竹岁好歹住了那么久了,宋真可以拍胸口说,这个姿势绝对不是竹岁喜欢的,不喜欢,也不常用,在家的时候,有沙发椅子竹岁就坐,如果什么都没有,那她站着就是,但不管坐和站,都有板正良好的体态,除非找东西,很少会是个随意半蹲的姿态。
而这个姿态,这个……
竹岁比宋真高,高半个头,平时她都是仰视对方的,这种时刻这么一换,说不上来的,宋真就感觉记忆里那个一贯对什么都不屑的,自带两分高傲的人,好似,好似在专门为了她自降身份一般……
主动放下骄矜,也放下桀骜,仰着头,就这样清清楚楚坦坦荡荡的任她打量……
就这样,将自己一览无余的呈现出现,要让她避无可避看个清楚。
而那仰视的神情温和,瞳孔轻微挪动间,目光不断在宋真脸上盘桓,视线缱绻,长眼内带潋滟碎芒,好似盛满了一夜空的星光……
这眼神太亮,也太透彻,宋真眸子甫触到,就跟被什么烫到了似的,极快偏头避开了对视……
大概,她是被一片真心烫到了。
太诚挚,太毫无保留的心,竹岁剖开来,宋真却不敢看了。
这不是她要的结果。
甚至这压根都不在她计划内。
竹岁……竹岁怎么能……
“你、你说……”宋真脑子糊成一片,坚强的没话找话,一开口,却又打结。
不止舌头打结,脑子里也是没个主心骨,完全不知道怎么处理……
竹岁瞧着宋真这个样子,轻轻扯着唇角笑了笑,不徐不疾还帮她接话。
“我说这段婚姻,我们之间有些误解。”
“我们不是随便遇到的,所有的事情,背后都有我的处心积虑在其中。”
“然后就是荣青山对你说过的,你应该已经猜到了的事,我早在梅斯医院就见过你了,在你眼睛做完手术缠着纱布的时候,遇到的那个讨厌鬼,就是我。”
对比宋真的不知所措,竹岁又显得太有条理了些。
宋真越是拼命想要掩盖自己的情绪,竹岁的坦荡就将她这种行为衬得越是可笑。
提到梅斯医院了,宋真慌不择言,下意识否认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停一停,让她脑子休息一下啊,她可是要离婚的人呐!
不是,也不该是这个大脑空白,控制不住心跳加速的……自己啊!
这话太决绝,与其说是不好听,不如说是宋真已经乱了,无意识在口不择言。
潜意识的,以为否认就能逃避一切。
看着宋真躲闪的目光,竹岁蓦然觉得这样好看懂的,逞强的宋真很可爱。
暗中一直隐隐绷着的体态,随着情绪的放松,于这么一刻也彻底松散了下来。
竹岁也不要面子了,索性就地坐了下去,一只腿直着,一只腿支着,一只手放在背后撑着身体,一只手腕随性放膝盖上搭着,将自由散漫贯彻到底。
“没关系,他说的也不是很清楚,在梅斯的事情,我可以重复一遍。”
宋真说完也觉得话有点冲,但她万万没想到,竹岁回了这么一句。
竹岁悠悠道,“我十七岁多吧,差点十八岁的时候,在梅斯医院遇到你的。”
“那个时候的我,和现在,应该变化很大。”
“其实我一直都不知道要不要对你说,最早的时候,觉得不说有利,说了怕你看出来点什么,而且,那个时候实在状态太糟糕了,人也表现得很没礼貌……”
“其实前年我就不怎么找你了,觉得没缘分,有点放弃了,没想到去年能再见到,心里很忐忑,念着好不容易再遇到,也怕把你吓跑了,总之,我就是心思不正,问心有愧,所以没有一开始说清楚吧。”
“我不知道你的视角是什么样子的,但我想你是不知道的,其实在梅斯的时候,也不是恰好碰到一起,第一天是我去花园里溜达,看到了你,选择驻足在你身边的……”
竹岁将宋真看着,她眼内噙着光,双眸是前所未有的清透,一望到底。
“我不是刚好坐在那张椅子上,是因为你坐在上面,我选择了停步。”
“我现在都记得你和家里人打电话的样子,眼睛都被遮住了,但是浑身上下就透露着一股子快乐,不知道你在乐啥,当然,这种情绪也并不张扬,很温和,、甚至……很有感染力……”
“后面,也超出我预期的,感染到了我。”
“我其实是要谢谢你的,谢谢那个时候,你出现在那个公园。”
竹岁的眼神恍惚了一霎,低头失笑。
“后面因为分化耽误了,找你好久找不到,在梅斯没反应过来的对你的心思,再往后一点,年龄大一点也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