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人群中, 柳念絮自不会提外头碰见的男人, 只随意说着话,慢慢熬到宴会结束。
国舅爷这场寿宴, 有宫中赏赐,皇子公主亲至,满城勋贵亲临道贺, 办的极为风光体面,连散,都散的比别家晚。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 西边的天已被染成红色, 柳念絮揉了揉额头,“外祖母,久闻承恩公府有两位千金,今日怎的没瞧见?”
“去庙里给她们父亲跪经去了。”老太太今日略饮了两杯酒水,嫌轿子不宽敞,是以并未坐来时的八抬大轿, 反领着孙女们一同乘了马车。
闻言只摇头笑了笑:“东宫选妃日近, 那两位姑娘乃是太子殿下嫡亲的表妹, 想来承恩公府有些别的想头, 欲给姑娘们博个孝敬的美名呢。”
姑娘们渐大,老太太有话早不避着她们, 摩挲着小孙女的脑袋, 叹息道:“承恩公府与别家不同, 有皇后娘娘的情分在, 少不得要选一位去侍奉太子。”
这话却是说给柳念絮听的,“嫡亲的表妹,纵做个妾,只怕正经太子妃也要忍让着,何况旁人。”
柳念絮哂笑一声,“原是如此,我说亲爹寿辰,怎么不见踪影,这府上当真好算计。”
仁孝之名何其难得,当日在宫中,柳念絮百般筹谋亦只为此名罢了,却比不得承恩公府借着寿宴的时候,就将姑娘的名声传扬出去。
这等孝敬守节,能耐苦寒的姑娘,哪家听了不喜欢?
“你心中有数便好。”老太太点点头,“你是个有大志向的,如承恩公府这等拦路石,需不可情敌。”
柳念絮想了想:“总要知己知彼才好,外祖母可曾见过这二位姑娘?”
“容貌品格,才华智慧,两个加起来也不比你一个。”老太太直接道,“你亦见过皇后娘娘,虽称得上一句美人,却难当绝色,两个侄女还不如她。”
柳念絮了然点头:“皇后娘娘因贤孝才德方有如此泼天富贵,承恩公夫妇亦想着和娘娘一样,才这般筹谋吧。 ”
老太太赞许点头:“念念所言甚是。”
柳念絮侧头转着腕上的镯子,慢悠悠道:“人家要送女儿入宫,我亦没有半分法子,到时再说吧。”
“念念,承恩公府不比别家,若你想入东宫,还是不要得罪太过。”老太太劝说她,“好歹看着皇后娘娘。”
柳念絮心知她一片好心,当下好脾气应了:“外祖母放心,念念有分寸,不会让皇后娘娘恼我。”
如此,老太太便不再劝,只责令大太太给几个姑娘做入宫的衣裳。
大太太捏着帕子,犹豫片刻:“老太太,不若……不叫兰溪去了罢,横竖有她大姐姐顶着……”
老太太似笑非笑看着她:“怎么,前些时候你还在想,要女儿博一个滔天富贵吗?”
大太太脸色讪讪:“原是媳妇不懂事,现如今见了外甥女品格行事,方知丫头们多有不足,只求老太太提点一二吧。”
纵是大太太自己,都不敢与这个外甥女比手段,何况自己两个傻女儿,真真是入宫为妃,不出三日就得被人啃的骨头渣都不剩。
大太太原早就生了退缩之意,不敢做梦,及至今日见承恩公府为女儿筹谋,才知自家不如的,不独柳念絮一人。
这才彻底死了心。
“你能想明白便好。”老太太叹息一声,“咱们家在宫中好歹还有三分体面,待我去给皇后娘娘递牌子,只说给几个丫头看好了亲事,求个免选吧。”
“平平安安的,不比什么都强。”柳念絮随意道,“舅母能想明白,再好不过。”
她年纪轻轻一个小丫头说这种话,难免让人觉得心惊肉跳,尤其老太太叹口气:“你既知这个理,何必非要一头撞死在里头呢?”
柳念絮莞尔一笑,漫不经心:“外祖母,我上哪去得一个平平安安呢?”
老太太便默然不语,好久道:“你是个好孩子。”
柳念絮掀开帘子一角往外瞧着,忽而瞧见有人糖葫芦架子走过去,便笑道:“舅母使人给我买串糖葫芦吧,往日总听人说好吃,我想尝尝什么味儿。”
车内众人都怔忪片刻,她竟连糖葫芦都未吃过,真真可怜。大太太反应过来,连忙让人买了给她,却不曾说别的话。
柳念絮微微一笑,垂眸不语。
老太太轻轻摇头。
时间如流水,转瞬即逝,转眼便到东宫选妃之日。
宫门大开,各家千金皆乘坐一色翠幄青绸车,在贞顺门前下车,由接引宦官领着朝东宫去。
因唐家三姐妹求了免选,今日便唯有柳念絮一人入宫。柳念絮今日穿着件银色月华裙,走动之间如月光倾泻,上身却是一件大红生金短褙子,精致非常。
纵落在人群中,亦是一等的富贵精巧。
她亦不在乎,只温柔娴静地跟着宦官慢腾腾走着,身旁亦走着三两位少女,入宫之后,皆屏息凝神,不敢多走一步,不敢多说一言。
柳念絮脸上带着微笑,一双眼睛却不动声色打量着四周风景,暗暗记下这条路。宫闱深深,高墙大院,连太阳都被挡住,投下一片阴影。
全天下一等一的富贵之所,亦是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