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念絮便微微一笑, 声音越发柔和, 带着好像不易察觉,实则人人都能感觉到的颤抖, 低声道:“夫人,小女只是有感而发,并非要与夫人争论, 还望夫人恕罪。”
贺氏冷眼瞧着她,“柳姑娘既然读过庄子,亦当知晓这句话的下一句, 子非我, 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柳念絮深吸一口气,像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抬眸与她辩解:“夫人,我不知旁人心中所虑,只晓得人各有志四个字。若因财富或身份来判定旁人是否有福气,实在太武断了些。”
柳念絮声音不大, 却十分坚定:“是以我认为, 夫人方才所言, 着实不妥。”
贺氏脸色微沉, 没料到有人敢这么对自己说话,便冷冷道:“那柳姑娘觉得, 该如何判定, 才算不武断?”
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 到她跟前大放厥词, 她倒是想看看,这个丫头能说出什么了不起的话来。
别当着满堂诰命的面,班门弄斧,丢人现言!
“自然是看其人自己是否快活,而非因其地位或是富贵。”柳念絮抬高声音,“庄子穷困,却逍遥一生,难道就是无福吗?石崇斗富,财愈国库,难道就是有福之人?”
她平静一笑,对上贺氏的眼睛:“可见人的福分,旁人说了不算,且不到盖棺定论那日,谁也说不清。”
既然不到盖棺定论那日,谁也说不清楚,那承恩公夫人您还是暂且歇着点吧,别一直吹自家福气,风大闪了舌头。
贺氏心中大怒,一个黄毛丫头,竟敢如此诅咒她,诅咒承恩公府!还有没有规矩了!她当即冷冷一笑:“你这是说皇后娘娘的福分……”
“夫人!”柳念絮扬声打断她,“夫人慎言。”
柳念絮脸色真诚无比:“我只与夫人聊一聊福气二字,并没有说什么,更不敢触犯皇后娘娘凤仪,还望夫人慎言。”
那我就是在触犯皇后娘娘威仪吗?贺氏心想。
贺氏的脸像打翻了调色盘,要有多精彩就有多精彩,红绿不定,又顾及着皇后,不敢多言,只憋的脸色通红,手指咔嚓作响。
这个死丫头!
竟敢给她挖坑,等她一状告到皇后娘娘那里,看这个死丫头还如何得意!
承恩公夫人不搭理柳念絮,柳念絮亦不以为意,只清淡一笑,面无波澜。
气氛一时凝滞,尴尬无比。
众人亦不晓得站哪边。怪只能怪承恩公夫人好好的,非要欺负唐家老夫人,结果被人家外甥女堵回去,又技不如人辩不过人家,也活该如此。
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可总有那么几颗老鼠屎,非得跳出来找麻烦。
比如温圆圆温姑娘,当着众人的面哼笑一声,扬声问:“柳姑娘巧舌如簧,小女子实在与你辩驳,只想问柳姑娘一句,承恩公夫人刚才问的是唐老夫人,您急着插什么嘴?”
这种问题,都犯不着柳念絮开口,唐兰嫣便在一侧慢悠悠道:“我家祖母年迈,精力不济,是以有话都让我妹妹帮忙说,难道触犯大庆律法了吗?”
“顺天府都不管的事,温姑娘家住什么地方,管这么宽?”
唐兰嫣连嘲带讽刺,不屑地用鼻孔哼一声:“真是的,旁人说话管她什么事,这都要管。这么闲的话,怎么不去管管自家园子里的蚂蚁打架。”
她直言直语,直接嫌弃温圆圆管的宽,将温圆圆气的手都在发抖,怒道:“你……你欺人太甚!”
柳念絮微微一笑,握住唐兰嫣的手,“大表姐,纵是实话,也得缓着点说,不然让人受不住。”
唐兰嫣知错就改:“念念说的是,我都听你的。”
两个人就对话,就这样忽视浑身颤抖的温圆圆,将温圆圆气了个仰倒。
老太太轻叹一声,咳嗽几下,哑声道:“承恩公夫人恕罪,我这几个丫头平时娇娇弱弱的,但实在是孝顺,见不得我被人欺负,才跟点了炮仗一样。”
她笑着开口:“丫头们不懂事,我回去慢慢教,只是一片孝心在前,还望夫人不要在意。”
柳念絮垂眸不语。老太太果然是老太太,两句话的功夫,就将她们姐妹嘲讽旁人的事儿,给说成了孝顺,看不得长辈被欺负。
百善孝为先,女孩子家家的,孝心足够,旁的品行自然差不了。
老太太毕竟年纪大辈分高,满头银发,一脸慈和地打圆场,纵是承恩公夫人也不好逼迫太过,只能压抑着心中的恼怒,勉强笑道:“老封君这话说的,我竟不知该怎么接口,我很是羡慕老封君有几个孝顺的孙女呢,盼着我家孩子也能像她们一样,处处护着我才好。”
柳念絮漫不经心想着,其实大多数人吃亏,都吃在太要脸面,若是有三分脑子,再加上唐婉言那般没脸没皮,还真的不一定会吃亏。
不过瞧着承恩公夫人和温圆圆吃瘪的模样,柳念絮恨不得她们再要脸一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们更生气。
她微微一笑,色如春花灿烂。
温圆圆在对面看见她的笑脸,越发气的心口发疼,连呼吸都带着怒火。
承恩公夫人吃了亏,心里难受的慌,打定主意去找皇后告状,便不再理会柳念絮,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