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卧室内,暗沉的雨天点了蜡烛,几缕烛光正落在老太太眉眼之间,雪白的亮光衬出她干枯而锐利的眉目。
老太太目光沉沉,问:“为何不可?”
“老太太,不是儿媳妇不愿意帮衬妹夫,可如今京都节度使离任,大老爷瞧着这个位置呢,万万不可在这时候出风头,被人抓住把柄,还望妹妹妹夫见谅。”
大太太亦是一颗真心向着夫婿,绝不肯令人扰了夫君的仕途,喝了口茶水继续道:“而且妹夫在工部的缺已经是个肥差事,清闲有实权,若再想找个这样的,可就艰难了……”
老太太便叹息一声,到底还是大儿子的官途更要紧。
唐婉言虽傻,亦不会在此时强求,只尴尬笑道:“大嫂说的是,还是大哥的仕途要紧,我们不碍事的。”
几许心酸,令老太太心微微发软。
柳念絮眨巴眨巴眼睛,声音甜滋滋的:“大舅舅是侯爷,爹爹亦是侯爷,为何要大舅舅帮忙安排官位啊?”
渭北侯脸上挂不住,讪讪道:“这……这……”
唐兰嫣不喜这个姑姑带累唐家女儿名声,更不喜姑姑姑父常年麻烦父亲,让爹娘为难,她又一向直肠子,竟直接嗤笑一声:“渭北侯府如何跟我浔阳侯府相提并论?”
“兰嫣!”大太太斥责一声。
唐兰嫣理直气壮道:“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对,怎么不对?
柳念絮在心中暗笑,渭北侯府本就不如浔阳侯府,浔阳侯府才能逼迫孟庆阳娶二婚的唐婉言为妻,自打孟庆阳的父母仙去后,渭北侯府更是一落千丈,只剩个空壳子,全仰仗着岳父家过日子。
再看浔阳侯府呢,浔阳侯本人是一品武将,极有可能出任京都节度使,稳稳当当的天子心腹,简在帝心的人物。浔阳侯的亲弟弟唐家二老爷,同为一品武将,虽不如哥哥得重用,缺却也是朝中一等一的人物。
渭北侯拿什么比呢?唐兰嫣纵然看不起他们,他们亦无话可驳。
柳念絮捂着嘴,惊愕浮夸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是不是说错话了……你自己心里没有数吗?
老太太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继续表演。
“爹娘。”她喊的一声比一声甜,温柔劝说,“兰嫣姐姐一向心直口快,有什么就说什么,没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更没有恶意,你们千万不要生气。”
得,一句话踩死两个,真是个人物!
老太太打圆场:“都说的什么话,渭北侯府是文官世家,同我们武官不一样,庆阳年轻,总得慢慢熬。”
又微微一笑:“而立之年就出头的文臣,着实少见。”
说着,老太太警告地盯了柳念絮一眼,生怕她说出不好的话来。
柳念絮摸了摸鼻子,没有讲话。柳念絮的确是想说话来着,都是文官,她那个渣爹怎么就能年纪轻轻熬出头呢?
跟妻子的前夫比一比,孟庆阳恐怕更没有脸面活在世上了。
不过柳念絮自诩是温柔贴心的小可爱,今儿已经踩够了,剩下的留着以后来,否则将来没了乐趣,还让人家难受的不行,那就不好了。
柳念絮浅浅一笑,看向唐婉言身后两个穿金戴银的美貌小姑娘。
大的那个约莫十二三岁,穿了件翠色的襦裙,已有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之姿,随了母亲的样貌同样美丽。
小的那个看着略小两岁,跟姐姐一个款式的襦裙,折枝花纹都一模一样,只换了大红色,还是未长开的幼童模样,眉眼之间却已经可见倾城之姿。
柳念絮笑问:“娘,这是我妹妹们吗?”
唐婉言对她很冷淡,“阿瑜阿瑶,这是你们姐姐。”
大太太二太太都看不过去她的态度,一起撇了撇嘴,满脸不屑。
旁人看不上柳念絮,浔阳侯府这些人更看不上,但唐婉言哪儿来的脸面看不上她呢?这是你亲生的闺女,被你带累如此,你这般态度,还要不要脸?
二太太笑着走过来,“念念头一次见她们,想来不认识,这是你大妹妹,闺名孟瑜,今年十二岁,这是你小妹妹,闺名孟瑶,现今十岁,你还有个弟弟孟澎,今年才八岁,被你大舅舅送去国子监上学,今儿没能过来。”
孟瑜孟瑶……
“好名字。”柳念絮赞叹,又伤感地低下头,呢喃道,“人家连名字都是宝石美玉,独我一人身如柳絮,飘落无根,果真是命苦之人……”
若说前头是做戏,这会儿她是真的有点难过。父亲家里的两个妹妹,名字也都是吉祥如意的好寓意,只她不是……
其实在她一出生的时候,便已经注定一生漂泊,无依无靠。
可这伤感亦只得片刻,一闪而过,柳念絮抬起头,又是笑靥如花,“不过没关系,我现在见着母亲,日后定然没人欺负我。”
唐婉言一时脸颊发烫,竟然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天真无辜的眼神。
这个女儿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就抛弃了她,一晃十几年,一次都没见过面,有时候她继母带她去赴宴,给唐婉言知道都宁可避开。
唐婉言以为,这个孩子会恨自己的。
比起仇恨,柳念絮的孺慕之思,更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