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那边的事是兵部的事,朕只问沉尚书,你觉得如何?”
这话说的,叫沉翼一脸的欲哭无泪。
陛下您摆明了是欺负老实人啊……
什么叫兵部的事是兵部的事,您有本事,先把于谦摆平了,他老沉这边,肯定二话不说,愿附骥尾。
但是现在,天子只找了他过来,明显就是不想去碰于谦那个钉子,所以想让他来出头,没这么欺负人的啊……
顶着在场所有人的注视,沉翼想了想,还是没敢答应下来,而是道。
“陛下,此事重大,恐需朝议决定,臣不敢妄言。”
“朝议?”
天子轻轻的重复了一遍,面色变得饶有意味起来,道。
“其实也不必什么朝议,诸王有此奏议,也是为朝廷分忧,赎买银本户部执掌,沉尚书若觉得此举不妥,户部出个章程来,将银子筹了,其实也无不可。”
这话说的轻描澹写,但是,却一下子让沉翼的脸色黑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旁的藩王们也附和道。
“不错,沉尚书要是能拿出银子,倒也不必如此麻烦,既是朝廷大政,我等必全力支持。”
开玩笑,他要是能拿得出来,还用在这说这么多?
看了看上首天子势在必行的目光,沉尚书挣扎了一番,到底还是没能扛住,道。
“陛下,此议干系重大,若能施行,自可减缓朝廷财政压力,故而对于户部来说,肯定是好事,只不过,这其中诸策牵涉众多,就算是臣愿意配合,其他衙门若不愿意,恐怕也难以施行,还请陛下明鉴。”
话说到这,已经是沉翼的底线了,户部可以不阻挠,但是,也不可能去当这个出头鸟。
毕竟,这上上下下要得罪的人,可太多了,稍有不慎,他在朝野上下的口碑,就会变成一个剥削民脂民膏的奸臣。
岷王敢上这份奏疏是因为他是宗室,什么名声清誉,他不在乎,但是沉翼不一样,作为文臣,煎迫百姓的名声,他担不起!
所谓君与臣,并非奴与主,到了沉翼这等地步,虽然畏惧君权,但是,也不至于什么都无条件答应。
他说这话时,已经做好了打算,要是天子还要逼他去出这个头,那沉尚书也只好当一回犯言直谏的直臣了。
不过,这个道理,显然天子也是明白的,瞧见沉翼这么一副沉重的脸色,朱祁玉也是一笑,道。
“沉尚书这么一副毅然决然的样子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朕在逼良为娼呢……”
也差不多了陛下,沉尚书目光幽怨,在心中暗暗的腹诽道。
小小的开了个玩笑,朱祁玉便道。
“此事所涉,朕自然知晓,户部只需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至于其他的,沉尚书不用操心。”
一直到走出宫城,回到户部,沉尚书还是恍恍忽忽的有些觉得不真实。
他怎么也没想到,就这么区区一个代王大闹户部,背后竟然牵扯出这么一桩事来。
其实当时,刚一开口答应下来,他就后悔了。
这个皇庄,摆明了就是个烫手山芋,从沉翼自己的立场来说,他肯定是觉得,朝廷能缓一缓是好事,但是,即便是他,也不敢说为了让朝廷手头宽裕些,就给百姓加税。
皇庄之法,虽然不算是明着给百姓加税,可实际上,也差不多了,此举一出,必定会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
其实,他只要扛一扛,等到此事慢慢传开,自然会有人替他承担压力,可是……
想起刚刚在殿中被一众藩王围在中间虎视眈眈的场景,沉尚书不由打了个激灵,还是算了吧。
现如今,这些藩王摆明是盯上了皇庄的收益,这个时候出面反对,就是挡他们的路。
要单单是这些藩王也
就罢了,可问题就在于,天子也和这些藩王站在一处,面对天子,沉尚书属实是……有点怂。
倒不是说沉尚书天生就没有所谓的文人风骨,谏臣本色,而是这朝局,容不得他这么做。
立身于朝堂之上,要么有立场,要么有能力。立场有些时候比能力更加重要。
实话实说,沉翼很清楚,他能够坐在这个位置上,靠的是天子的提拔和信重,但是,如今天家关系毕竟复杂,最终会走向何方,谁也没有把握。
所以对于沉翼来说,他只能做好自己本分的事,静观其变,当然,他很清楚,他能够有这种立场,本身其实也是因为当今天子的心胸宽广,有容人之量。
从这一点上来看,他确实尽心竭力的在为天子办事,也希望天子是最终的赢家,可是,也正是因为天子的这种仁慈,让沉翼得以不投身皇家的漩涡当中而能独善其身。
沉翼时常在想,如果说一切不变,如今天子是南宫中的那位心性的话,他还有这样的机会吗?
答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