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的年节和寻常人家不同,自正旦日起,便是各种繁复的仪典,所以,真正能和家人团聚的日子,其实也就除夕一日而已。
依着惯例,除夕夜后宫诸妃饮宴之后,朱祁玉还是带着几个孩子,陪着吴氏在景阳宫中守岁。
日子一年年的过,吴氏的额角上,也渐渐爬上了斑白之色,许是因为年纪大了,她老人家分外喜欢儿孙绕膝的情景。
外头爆竹声声,慧姐儿银铃样的笑声阵阵,偶尔夹杂着宫女担心跟在后头的声音,暖阁当中,济哥儿规规矩矩的坐在皇祖母膝旁,用小拳头帮吴氏轻轻捶着腿。
汪氏身子重,早早的回去便歇着了,杭氏和郭淑妃陪在身边,照料着两个小娃娃,转过年来,芸姐儿和澍哥儿也都一岁多了,二人当中,芸姐儿出生稍早几日,但是也基本都差不多。
被烘烤的暖呼呼的榻上,两个小娃娃口水滴答,正在蹒跚学步,二人口中伊伊呀呀的,别人听不懂说些什么,但是他们姐弟俩却说的很开心。
朱祁玉坐在旁边,捧着手炉,也陪着吴氏说些闲话,一同守岁,但是心思,却不知何时已经飞了出去。
他在想徐有贞的事。
要说这个徐有贞,动作倒是真的快,心思也的确是机敏,得了舒良的传信之后,立刻便有了动作,先去陈府游说陈循,再往英国公府说动张輗。
就凭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竟然还真就取得了张輗的信任。
要知道,因为牵涉到朱仪的身份,所以,舒良并没有给徐有贞透露太多的内容。
徐有贞知道的,就只有朱仪正在打算对付于谦。
就凭着这简简单单的一句消息,他竟然能够反向推断出成国公府和英国公府之间的嫌隙,然后因势利导,放大自己的作用,红口白牙的,就说服了张輗信任他。
此人,当真是不简单啊!
想起那个时候,军报到京,徐有贞贸然提出南迁之议的情景,朱祁玉不由有些恍然。
现在再回头看去,当时的徐有贞,虽然手段略显稚嫩,但是,其实能力已经初现。
他之所以会因南迁之议而被驳斥,最大的原因在于,他对于朝廷局势太不熟悉,因此,错判了许多大臣的立场。
但是,抛开这些不提,他对于如何蛊惑人心,投人所好,的确十分精通,南迁之议,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在投当时处于慌乱之下的孙太后的心思。
而且很明显,他当时是投中了的,只不过,因为涉足朝局的时间太短,所以,他只顾及到了孙太后的想法,忽略了其他大臣的立场和话语权,所以遭受了勐烈的驳斥。
可是一旦他掌握了足够的信息,那么,他这份揣摩人心的本领利用起来,将是无比可怕的。
何况,还有……这样的一个人,到底该如何用他呢……
“皇帝?”
吴氏的声音传来,让朱祁玉顿时回过神来,抬头一瞧,吴氏正皱眉望着他,似乎对他的心不在焉很是不满。
见此状况,朱祁玉连忙道。
“母妃恕罪,朕刚刚想起些事情,所以一时走了神,是儿子不对……”
这话倒是引起了吴氏的兴趣,她抬手轻轻摸了摸济哥儿的脑袋,将他打发出去和慧姐儿玩闹,然后把目光放回到朱祁玉的身上,问道。
“那哀家倒是想知道知道,什么样的事情,能把皇帝都为难着?”
寻常时候,吴氏是不会多问政事的。
但是,她更了解自己的儿子,朱祁玉刚刚的表现,说明他的确在举棋不定,而且,这事情大抵应该是她问了也无妨的,不然的话,朱祁玉不会就这么直截了当的说自己因为想事情而走了神。
既这么说了,说明就是有心想要问问她的看法。
因此,吴氏倒也不妨动问一番。
果不其然,听了这句问话,朱祁玉稍一犹豫,随后,扫了一眼正在照料芸姐儿和澍哥儿的杭氏和郭氏,见没有人过分关注这里,方开口道。
“其实,也不是事情,就是有一个人,唔,一个官员!”
“母妃,你说,如果朕手底下有这么个人,朕知道他心无正意,也无实实在在的忠心,可上进钻营之心却极强,为达目的,敢于弄险,心中或有抱负,但是行事手段,却为人不齿,奉行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理念,这样的人,可用否?”
这个形容……
吴氏的眉头皱了起来,狐疑的望着朱祁玉,问道。
“这个人得罪过皇帝?”
朱祁玉的神情微微一滞,显得有些窘迫,道。
“母妃何有此问?”
见此状况,吴氏转了转手里的珠子,道。
“看来,不仅得罪过,而且得罪的不轻。”
眼瞧着朱祁玉尴尬的模样,吴氏笑了笑,道。
“你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哀家虽在深宫,可对外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