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再次回到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他心中的酸涩仍旧难以抑制。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心中的激荡之意,任弘跪倒在地,开口道。
“回陛下,家祖罪犯欺君,实为咎由自取,承蒙陛下仁慈,宽恕太祖母恩养天年,草民感激涕零。”
朱祁钰端详着眼前的少年人,片刻之后,他口气中带着一丝感慨,轻声道。
“咎由自取?”
“是啊,任礼起于微末,本为一区区燕山戍卒,历百战而得功勋,成世袭之侯府,却因一时贪念,侵吞军屯,截杀使团,结党营私,谋刺重臣,说是咎由自取,倒也恰如其分。”
“可你呢?”
口气微停,朱祁钰的目光落在任弘的身上,话锋一转,问道。
“你身为侯府长孙,本该有大好前程,可如今,随着你祖父一念之差,家族败落,前程尽断,你心中可有怨恨?”
这话问的轻描淡写,但是,任弘的额头上,却冒出了丝丝的汗珠。
他并不知道,天子叫他过来,到底是何用意,可无论如何,这话并不好答。
应是肯定不能应的,但是不应,却也需要有好的理由。
踌躇片刻,任弘答道。
“回禀陛下,草民乃是任氏长孙,一门荣辱皆是命定,出身于侯府,是草民的幸运,但草民亦知,此乃祖父之功,并非草民之功,享此荣华富贵,并非应得。”
“任氏一族,既因祖父之功得蒙勋赏,受百姓供奉,那么,祖父有罪,任氏一族,自也难辞其咎。”
“所谓大好前程,本是因祖父而来,亦因祖父一念至此而失,得来失去,皆非草民可以左右,故此,草民惟有坦然接受。”
闻听此言,朱祁钰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再次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年人,心中倒是多了几分赞许。
他这次过来,并没有给任弘准备的时间,所以,面对这样的问题,他要么是发自肺腑之言。
要么,便是天才过人,能够短时间内,组织出如此完美的答案。
无论是哪一种,对于朱祁钰来说,都是值得赞许的。
当然,从刚刚和任弘的接触来看,他更偏向于前者。
这个孩子,是个坚毅明理的君子!
目光闪动着,朱祁钰开口道。
“世间之事,本就难如人意,你说的不错,所谓前程,需要自己去搏,父祖荫蔽,是朝廷恩赐,若得之是好事,若不可得,亦是命数。”
“常怀君子之心,天无绝人之路,任礼虽罪大恶极,但是,他已经付出了代价,你任氏一族亦受牵连,此事便算是一笔勾销。”
“朕今日唤你过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要交给你……”
话说到这,朱祁钰却停了下来,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任弘虽然早有准备,但是真的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是心头砰砰的跳着,叩首道。
“草民听凭陛下吩咐,万死不辞!”
于是,很快他的面前,多了一枚小巧的令牌。
任弘也是有见识的人,很快就辨认出来,这是锦衣卫镇抚使的身份令牌,与此同时,天子的声音也再度响起。
“朕要交给你的这件事,需要你跋涉千里,凭着这枚令牌,你可以得到锦衣卫的帮助,但是,朝廷在籍的名册当中,不会有你的名字,虽对社稷有功,可却危险万分,你可愿意?”
天子的口气平静,但是,任弘自然能听得出来,其中蕴含的风险,天子不说是什么事,便是留了后路。
他虽然只是一个世家公子,但是也清楚,有些事情,不知道的时候还有拒绝的余地,但是一旦知道了,就只能一条路往前冲。
而且,天子虽然没有说具体是什么事,但是,光从面前的这枚令牌,以及天子的口气,也可猜测出几分。
锦衣卫负责侦缉巡查,其职责很多都是不能摆到台面上来的东西,天子既然说需要他远赴千里,那么说明,他要负责的,很有可能是需要侦缉情报,调查案件,甚至有可能发生武力冲突的事情。
更何况,天子特意强调了,朝廷不会有他的名字,可见此事的隐秘与危险。
内心当中闪过一丝挣扎,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重重的叩首在地,声音坚定。
“愿为陛下效死!”
见此状况,朱祁钰点了点头,但是,却并没有继续多说,只是道。
“朕刚刚说了,此事凶险万分,而且即便办成了,你也不能有名有姓,所以,朕不勉强你。”
“一个晚上的时间,你可以回去跟你太祖母好好商量,明日清晨,舒良会在城门外等你。”
“该做什么,怎么做,他到时候会告诉你……”
说罢,朱祁钰并不给任弘多说话的机会,直接道。
“今日就到此,你退下吧。”
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