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
夜已渐深,各处都已经熄了灯火,沉沉入睡,但是,唯独太上皇的寝殿之中,还透着一丝光亮。
这些日子以来,太上皇虽然夜夜笙歌,但是,作息却十分规律。
正常来说,每五日当中,他老人家有三日宿在各处宫妃处,一日宿在端静皇后处,剩下一日,则回自己寝宫。
朱祁镇斜倚在榻上,虽然已是深夜,却仍旧身着外袍,没有丝毫要安寝的迹象。
在他的面前,摆着一封刚刚拆开的信封,其上赫然便是今日廷议上的状况。
烛火摇曳,偌大的寝宫当中,只点着寥寥几盏宫灯,越发映衬着朱祁镇的脸色忽明忽暗。。
在他的身旁,一个老太监躬身侍立着,默默不言。
不知过了多久,殿中忽而响起一阵叹息声,接着,朱祁镇揉了揉额角,目光终于从那封信上移开,问道。
“阮浪,你觉不觉得,这场廷议透着古怪?”
老太监抬起头,神色恭谨,似乎是有些不确定,但依然道。
“陛下既然发问,老奴便姑妄言之,其实当初,任侯想要阻止整饬军屯,老奴便觉得有所异常,只不过,老奴那个时候觉得,任侯毕竟身在朝局,看待很多事情,想必会比老奴要周全的多,或许,是老奴思虑不周,也说不定。”
“但是,现在看来,任侯之所以如此着急,竟是因为他身上背着这样一桩惊天大案,谋刺重臣这样的事,任侯的确做的过了。”
“而且,犯下这样的案子也就算了,竟然还敢不对陛下实言相告,闹得如今身陷囹圄,也是自作自受。”
朱祁镇听完,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似乎回忆起什么不太愉快的事情。
不过,想了想,他还是摇了摇头,道。
“朕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你瞧朱仪送来的这封信,虽然写的看似客观,但是实际上,却有一处他始终没有提,就是任礼最开始出面的时候,他们为什么没有跟上去,而是直到事情开始失控的时候,才发声替任礼声援。”
“这一点,你不感觉奇怪吗?”
这……
阮浪有些踌躇,一副想说什么,但是又不敢说的样子。
他的这副表情,理所当然的让本就有些烦心的朱祁镇越发的感到有些烦躁,道。
“有什么话就说,在朕面前,还有什么可吞吞吐吐的。”
一句话,吓得阮浪跪倒在地上,磕了个头,道。
“陛下,老奴不敢欺瞒,只不过,老奴见识浅薄,没有陛下的眼光,所以总觉着,看事要先瞧人。”
“朝政大事复杂,老奴瞧不懂,但是,先前在慈宁宫伺候的时候,老奴也曾听圣母提过,成国公府的小公爷是个可造之材,如今,成国公府和英国公府结了亲,便是通家之好,自然会尽心竭力。”
“而且,这段时日下来,小公爷虽不得进宫,但是却也忙前忙后,袁校尉之前来时便说过,宫外的不少关系,都靠小公爷在走动,就连如今廷议的状况,小公爷也第一时间找人送进宫里来。”
“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要不是小公爷找了关系,各处打点后将府里的家奴净身送进了咱们南宫,现如今,只怕连找人传个信都不方便,所以……”
不得不说,阮浪是了解朱祁镇的。
这番话说完,朱祁镇的脸色还是颇为难看,甚至于变得有些更加烦躁,但是,口气却已经发生了变化。
“朕没说是朱仪的问题,他替朕做事尽心朕知道,可是,任礼的事情,的确有些不对……”
说着话,朱祁镇幽幽的叹了口气,道。
“再者说了,如今朝中,还心系南宫的朝臣,任礼是最有份量的,他此番进了诏狱,只怕不好脱身,到时候,朝堂上一旦有什么变故,朕便真的再难有法子了。”
“你也瞧见了,太子出阁,从年前拖到年后,到现在也没个动静,现在便如此,以后,还指不定如何呢……”
摇晃的烛火下,朱祁镇的神色复杂难明,似乎是在对阮浪说话,又似乎是在对自己解释。
见此状况,阮浪小心翼翼的抬起了头,劝道。
“陛下何必担忧,老奴斗胆再多说一句,宁远侯这回敢瞒着陛下谋刺大臣的事,下回说不定就敢欺瞒更大的事,这次廷议,说白了,就是宁远侯打着陛下的旗号求身自保而已。”
“老奴见识浅,或许说的不对,但是陛下,他宁远侯在朝廷里权势再大,要是不够安分,失了为臣之道,那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闻听此言,朱祁镇眼神蓦得一冷,看的阮浪心里头发寒,连忙低下了头。
不知过了多久,阮浪才终于听见,上首发出一声叹息,道。
“你起来吧。”
“是……”
慢慢的站起身来,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太上皇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