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在众臣的注视之下,文华殿的殿门处,出现了一位年轻人。
他身上穿着厚重的朝服,头戴梁冠,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看着如同一个文弱书生一般,但是眉宇之间,却自有一股倔强的英气。
许是因为初次见到这么大的场面,年轻人显得有些紧张,在内侍的引领下快步来到殿中。
年轻人便大礼参拜,叩首在地,道。
“臣镇南王世子朱音埑,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祁钰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个被舒良评价颇高的年轻人。
若论年纪,他还没朱祁钰大,今年才刚满十九岁,但是若论辈分,他却是和宣宗皇帝一辈的,是朱祁钰实打实的长辈。
摆了摆手,朱祁钰道。
“平身,方才守鼓官禀报,说你敲响登闻鼓,乃是为父鸣冤,可有此事?”
朱音埑小心的起身,恭敬的回答道:“回陛下,确有此事。”
朱祁钰点了点头,有意无意的瞥了底下的宁阳侯等人一眼,开口问道。
“那你可知,我朝祖制,凡敲响登闻鼓者,若朝廷核查后,并无冤枉,击鼓者当杖一百,即便你是宗室,也不能例外,你可想清楚了?”
闻听此言,原本还有几分紧张的朱音埑,脸色变得坚定起来,略显稚嫩的面容中透着一股坚毅,抬头道。
“陛下,此案本为诬告,家父冤情滔天,堪称六月飞霜,臣相信陛下英明圣断,自能辨明冤枉,臣与家父坦坦荡荡,问心无愧,自无所惧!”
他的这番话,顿时在殿中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波澜。
为父鸣冤,排万难而不惧,本就是儒家提倡的孝道。
如今一个十九岁的年轻人,以天潢贵胄之身,冒着被杖责上百的风险,毅然敲响登闻鼓,更是符合老大人们心中对于孝子的形象。
因此,一时之间,殿中不少人的目光当中都多了浓浓的赞许之意。
有朱音埑这个表态,那么哪怕最终查明,镇南王一案并无冤枉,但是他一片感天动地的孝心,却也堪为宗室表率。
不少老大人在听到他这番话的时候,便已经打算着,如果案子没翻过来,该怎么替这个孝道至纯的年轻人求情了。
甚至有的人开始思索起来,能够教导出这么一个德行出众的儿子,镇南王真的会犯下那等罪行吗?
不知不觉之间,原本在宁阳侯公布案情之后,朝堂上对于镇南王不利的舆论,也就在这个时候,开始悄然转变。
御座之上,朱祁钰显然也十分满意,轻轻点了点头,随即便道。
“此案本是宗务,因此,朕将其交由宗人府主审,但是今日,你既敲响了登闻鼓,那么按例,朕即将此案交由三司会审。”
之前的审讯,因为涉及宗室,所以事实上是出于半保密的状态,并不公开审讯的具体情况。
但是敲响登闻鼓的案件,按照规定,需要经过三司公开会审,以保证审判的公正性。
不仅如此,主持审理的官员,也不再是佐贰官,而是三司的坐堂官。
因此,朱祁钰说完之后,便将目光落到了文臣当中,开口叫道。
“左都御史,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何在?”
陈镒,金濂和薛瑄三人,同时来到殿中,躬身为礼,道。
“臣等在!”
朱祁钰面色肃然,开口道。
“登闻鼓响,依例当由三司会审,今有镇南王世子朱音埑为父鸣冤,尔等身为三司主官,理当接案,朕命尔等……”
然而话只说了一半,就听到一道声音响起。
“陛下且慢。”
众人目光转向声音的来源,却发现开口之人,正是要求重审的朱音埑。
被这么多人注视,他又变得有些紧张,但是仍镇定着心神,撩起衣袍,拜倒在地,叩首道。
“臣万死,然臣今日上殿,除为家父鸣冤外,更要一事要奏。”
天子金口纶音,道:“何事?”
朱音埑抬头,扫了一眼在场的群臣,开口道。
“臣要弹劾成安侯郭晟,驸马都尉薛恒,会昌伯孙忠,驸马都尉焦敬,四人私下结交宗室,勾结广通王,阳宗王,谋害诬告我父王。”
“臣还要弹劾宁阳侯陈懋,大理寺卿薛瑄,左副都御史罗通,狼狈为奸,断案不明,偏听偏信,徇私枉法,罔顾我父之言,草草结案,致我父蒙冤入狱,有负朝廷重任。”
底下的大臣们顿时吞了吞口水。
宁阳侯陈懋和成安侯郭晟,现如今在勋贵当中算是顶梁柱般的角色。
驸马都尉薛恒,驸马都尉焦敬,还有会昌伯孙忠,则都是宫中上圣皇太后的外戚。
相较之下,反倒是文臣这边的薛瑄和罗通,显得黯然失色了。
这手笔可朕够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