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那声低喝,矮和尚顿住脚步,僵着身子将布满锅底灰的小脸,深埋进脖颈之间。
月光泄在她刻意佝偻起来的腰脊上,太?上皇不紧不慢的眯起眼眸,视线落到了她只穿了一?只的罗汉鞋上。
自太?后生下一?儿?一?女后,便常带着嬴非非来普陀寺躲他,这普陀寺原本?是个破落的寺庙,经过这么些年的修缮,如今已经成了太?后常来的地?方。
他不喜太?后,太?后愿意自己往外跑,他倒也乐得清静,自然不会触霉头?的来普陀寺找她。
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来普陀寺。
太?上皇的目光从那孤零零的罗汉鞋上,转向那道瘦弱的身影,他唇边噙着和蔼的笑意:“你没事吧?”
听到这熟悉的嗓音,宝乐公主额间渗出细细的冷汗,粗着嗓子应道:“没事。”
为?了躲避这厉鬼一?般的存在,她来普陀寺的第一?日,便将点燃的柴火对着嗓子熏,硬生生的用浓烟呛坏了嗓子。
掩在衣袖下的手?掌微微收紧,她不断的在心中安慰自己,没有人能听出她是女人,普陀寺里日夜相处的僧人都听不出来,又何况只是碰了一?面的太?上皇。
太?上皇似乎并没有怀疑她,他甚至连走过去看她一?眼都没有,笑着道:“没事就好?。”
见他没有要强留她的意思?,她尽可能的装出平静无?澜的模样,稳下步伐朝着寺庙前院的方向走去。
直到那道身影融入黑暗之中,太?上皇唇边的笑意便倏地?消失殆尽。
他缓缓踱步上前,弯腰拾起地?上遗落的一?只罗汉鞋。
这只鞋是她跌倒时,不慎甩出去的,方才她走的匆忙,却连脚上少了一?只鞋都没注意到。
太?上皇拿手?掌在罗汉鞋上比划了一?下,看着那只半掌大的罗汉鞋,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嗤。
一?直到翌日清晨,宝乐公主都没有从惊恐中缓过神来。
她原本?是听闻司徒声来了普陀寺,青天白日的不敢去,便只好?憋到晚上去见司徒声。
谁料这深更?半夜的,她竟然会在普陀寺的后院里碰见这尊瘟神。
正当她瑟缩在榻上失神时,
外头?传来一?道不耐烦的声音:“玉藏,你明知寺中有贵客在,如今都日上三竿了,你却还躲在这里偷懒?”
玉藏是宝乐公主在普陀寺的法号,她因身板瘦弱而被?住持分配到厨房中烧火,平日总爱独来独往,又邋里邋遢的,寺里的僧人都不太?喜欢她。
如今皇帝和太?后等?贵客都在普陀寺内,但寺庙里人手?有限,僧人们恨不得一?只手?当八只手?来用,哪有人敢忙里偷闲。
那人见她不应,又唤了一?声:“你莫要找些头?疼腹痛的借口来,你若再不起榻,我便找住持来叫你了!”
宝乐公主不知太?上皇到底离开没有,自然不敢在这时候闹出什么事来,她蔫蔫的应了一?句:“这就来。”
忙活完厨房的事情后,已经是半下午了。
她一?刻都愿在外面多待,见手?头?没什么活可忙,她便准备回屋。
她还没刚走出,便与门外的刘袤撞了个正着。
刘袤是昨日才赶到普陀寺来的,毕竟他主子都不管京城的事了,他也不可能一?直赖在京兆尹府中不走。
他看到迎面走来一?个面色黝黑的僧人,连忙叫住了她:“劳烦这位小师傅,叫厨子做几道清淡的膳食,送到九千岁房中去。”
宝乐公主看着刘袤那张熟悉的脸,微微怔愣一?瞬。
刘袤是司徒将军从战场上救下的俘虏,他被?匈奴绑在沙场上拖行,因被?马蹄子踩烂了子孙根,不光一?下成了‘太?监’,还险些就此丧命。
司徒将军命人悉心照料,原本?以为?他定是活不过翌日清晨,但他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为?报将军之恩,刘袤自此用心习武,跟在司徒将军身边奋勇杀敌,成了将军的左膀右臂。
直到四年前,燕国突袭晋国,连夺两城。
司徒将军被?朝廷官员检举叛国谋逆,而他的寝室中又刚好?被?人搜出与燕国来往的书信。
为?了不拖累刘袤,司徒将军与刘袤割袍断义,将刘袤赶出了将军府。
也正是因为?如此,刘袤才幸运的躲过了当年将军府的大火。
在将军府被?烧毁后,刘袤便找到司徒声,跟在他身边进了京城。
若是算起来,她也有整整四
年没见过刘袤了。
刘袤见这黝黑的和尚盯着他的脸发呆,他不禁皱起眉头?:“小师傅?”
宝乐公主恍然回神,她连忙别过头?去,满口应了下来:“贫僧这就去。”
她从小便在宫中娇养着,待她嫁到了将军府后,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在普陀寺的这几年里,她在厨房里耳濡目染,虽做不了什么复杂的膳食,但最基本?的家?常素菜还是会做上两道的。
一?想到司徒声从未尝过她的手?艺,她便像是打了鸡血似的,手?脚麻利的抄起了大铁锅。
待她做好?三菜一?汤后,刘袤正要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