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后,摄政王没有选择步辇,而是步行回到武英殿——他平日里都在武英殿办公理事。
坐在窗边,手捧香茗,他发了会儿呆,感觉脑子似乎好用了点儿。
然而他越是琢磨就越是感觉不妙:他在早朝上那股子莫名自信从何而来?皇帝这回看似憋屈,实则“是儿欲使吾居于炉火之上耶”!
名义上听他调用的精兵足有二十万,可不管他是“清君侧”还是“取皇帝而代之”,都会听从他的真正“自己人”至多不过七八万人,其中过半是他的府卫。
他估摸着愿意听命于皇帝的精兵不见得比这七八万少。
因此这个时候真按照苏氏的暗示,揭竿而起的话,天下人会有多少笑他为一无耻女子冲冠一怒,不管大局?
总之天时地利人和他只怕一样不沾。
思及此处,他冷哼一声:苏氏头发长见识短,急于报复皇帝,便蛊惑他公然与皇帝翻脸。
但是话说回来,无论苏氏怎么说,他都无法与皇帝和解,因为他本就对那个位子有执念……只是现在绝不是发动的好时机,他和皇帝一样,必须暂且隐忍与蓄势。
只是隐忍与蓄势之际,不耽搁他给皇帝找点事情做。
他站起身来,看也没看捧着一堆折子进门的内侍,出门就往慈宁宫去了。
他不是去找太后,而是他的生母贵太妃就住在慈宁宫后面的宫室里。
摄政王来得很巧,贵太妃这会儿正在喝药。
见儿子没事儿人一样慢步进门,她脑瓜子阵阵抽痛,太阳穴也在砰砰乱跳,她端碗的手都在颤抖,另一手抓起背后的垫子,大力丢了过去,“胡闹!”
母子谋划十几年的大局毁于苏氏,要不是亲儿子,她兜头丢出去的就是药碗了!
摄政王躲也没躲,接过垫子,再扫了眼屋里伺候的嬷嬷和宫女,确定都是母妃心腹,“母妃,看在孩子的份儿上……”
说完他便坐到了他母妃的身边,静等母妃再次发话。
贵太妃怔愣片刻,一口气饮尽碗中又苦又腥又涩又甜又辣的药汁,再接过心腹递来的蜜水,再次一饮而尽,缓了一会儿又跑了趟净房,才问,“那真是你儿子?苏氏……简直人尽可夫!”
摄政王皱了皱眉。
苏氏虽然是他的人,却也跟皇帝、鲁王都有瓜葛,甚至在床底下藏了个禁军副统领……说起来他也很奇怪自己想起这些并不怎么气恼。
他忽然恍惚了一下:算了,想不通的事情不用再想。
他转向母妃,低声道,“是儿子的。皇帝与鲁王这些年可有儿女出生?”
贵太妃顿时神情喜怒难辨,“你不也没有吗?”
摄政王微微一笑,“儿子有。您孙儿孙女早都有了。”
贵太妃念了声佛,而后重重拍了下儿子的手背,佯怒道,“你竟是连我也瞒得死死的!混账!没良心!”
摄政王笑了笑,才郑重说道,“母妃,今时不同往日。我跟皇帝实际上是撕破了脸,迟早……”
贵太妃一把捂住儿子的嘴,“不必说了,母妃明白。母妃会为你尽量筹谋,拖延时间。”
摄政王终于发自真心地绽开笑容,拉住贵太妃的手,“谢谢母妃。”
贵太妃叹了口气,“你我母子,不说这些。”
母子俩又聊了会儿,摄政王才依依不舍地告辞。
送走儿子,贵太妃一头倒在榻上,用丝帕捂住脸,双肩颤抖,可她的笑声还是从唇角溢了出来,可是她笑着笑着……想起这些年的苦楚,便又落下泪来。
心腹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并不敢上前劝解。
贵太妃性子要强,自己缓了缓也就差不多了。
她自己擦干净泪水,梳洗更衣,便去找慈宁宫中的太后,理由自然是好好说说苏氏以及苏氏所生的孩子。
她儿子带走了苏氏母子,太后必定气得咬牙切齿,但幸好太后拎不清轻重,只看得懂祸国妖妃,因此她只要把一切都推到苏氏身上就可以。
说起来,苏氏把她儿子、皇帝和鲁王叔侄三个一网打尽,她心里也有些佩服。
她当年若是有苏氏一半的本事,何愁“大事”不成?
带着满腹心事,贵太妃扶着宫女的手,款款来到慈宁宫正门前。
虽然差着辈分但年纪相仿,一直把她当手帕交的太后这次是真气着了,不肯见她。
贵太妃对此一点也不意外,她站在宫门外行了个礼,便命内侍去预备步辇,她要去干清宫面君。
她特地让内侍们脚程快些,等太后回过味儿赶紧追过来的时候,她都站到干清宫门口了。
素有体弱之名的太后腿脚利落走下步辇,快步上前一把扯住贵太妃,柳眉倒竖,“你!”
她下句话没来得及吐出来,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带着手下及时现身,客客气气地把二人请进干清宫。
贵太妃和太后都觉得这阉货不怀好意,皮笑肉不笑,但现在可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尤其是太后,她固然恼羞成怒,可看看皇帝儿子心腹的反应,心中不由泛起阵阵阴霾,平添不祥。她狠狠瞪了贵太妃一眼:如此一来,更不能放过她!
却说太后与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