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鹤龄看着李东阳, 苦笑一声:“李公这个计策固然绝妙,但是皇上却想的是快速根除这股势力,如此雷霆之怒,才能让这些人生出惧意, 否则不管朝廷如何安抚, 总归是有周而复始的一天的。”
张鹤龄这话说的委婉, 但是李东阳这样的人,当然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这一次可以招揽, 那下一次呢?
总有活不下去的流民, 总有人想要冒险。
一想到这个,李东阳眉头皱的死紧,许久才道:“既如此, 竟是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吗?”
张鹤龄看着李东阳, 张了张口,但是很快又闭上了嘴巴, 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李东阳看他这样, 哪还有不明白的,立刻道:“昌国公,可是有什么计策?已经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国公爷不必有所顾虑,直说便是,即便此事不成,今日国公爷所说之言, 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李东阳是个聪明人,见着张鹤龄如此为难,他便也多少能猜出张鹤龄的顾虑,因此很是干净利落的给了他这个保证。
张鹤龄却并不怕他把事情泄露出去, 他的这番话,本身就是给人放风的。
但是面上到底还是装出为难模样,叹了口气道:“我确实是有个法子,只是这法子有些不大好听,说出去只怕会使我身败名裂。”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继续道:“如今皇上忧心的,无非是东南那边的人有样学样,见着旁人出海挣了钱,便也一窝蜂的跟着去了,如此这海盗如何剿灭都是没有穷尽的,因为这世上之人逐利的永远不缺,活不下去的也不在少数,既如此,如何不干脆放开通商,然后由朝廷严加把控,如此既可以给这些人一条活路,也可以将这些人都控制在掌心,也不怕他们翻出什么风浪。”
李东阳万万没想到张鹤龄所谓的主意竟然是这个,哪怕他心中计策千条,此时也被震得目瞪口呆。
“这,这……禁海可是祖宗家法啊。”李东阳喃喃道。
张鹤龄心中暗笑,什么狗屁祖宗家法,老朱家人要是都遵照祖宗家法,也就不会搞出什么靖难之役了,更不会搞出什么内阁司礼监,皇帝就应该天天007往死里卷。
“李公且听我一言,太/祖时期,之所以开海禁,乃是因为洪武年间方国珍和张士诚残党勾结倭寇,屡犯沿海,朝廷朝夕之间不能除尽,这才开了海禁,但是如今局势却已经大不相同。”
“倭寇的中坚力量早已经在永乐十七年时,望海埚大捷中被剿灭,如今这些贼人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并不敢大举犯边,原本的真倭也开始朝着假倭发展了,若是如今还不能重振海备,日后若是这些人再坐大,那就不知道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了。”
李东阳听着这些话,眉头也皱了起来。
他知道张鹤龄这些话其实都没错,都很有道理,甚至皇帝的主张他也觉得很对,可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如今大明海防是什么样子他还是清楚的,而且西北的边患还未除,东南那边要是再动手,那一根蜡烛两头烧,只怕大明朝也扛不住啊。
之前就有大臣曾提出要给东南沿海开关税,这件事内阁上下也是同意的,不过这个关税针对的只是入国朝贡的藩属国。
明朝的朝贡体系一直坚持的都是“厚往薄来”政策,坚持了这么一百来年,如今也有些扛不住了,因此大臣们如今对这些藩属国都没啥好印象,基本上对他们就是没事少来,可是这些人还是来的很频繁,毕竟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当了一百来年的冤大头,如今朝廷也回过味儿来了,因此对于朝贡收取重税的提议一经提出,便被立刻通过,先定下了百分之20,这是宋朝的旧例,但是很快他们又发现,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朝贡了,需要重拳出击,因此就在不久之前,又变更为百分之十。
因为有这个前例在,因此李东阳也知道,这些海商贸易中能获得多少利润,这么滔天的利益摆在眼前,要想人不动心,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想到这儿,李东阳的心便沉了下去,既是如此,那也不至于完全开海啊,如今大明朝的海备能守得住这么长的海岸线吗?
“国公爷的想法是好的,只是海禁之策,国朝已经延续了一百多年,如今若是贸然打开,只怕也不合适。”
李东阳没把话说透,但是张鹤龄又不是傻子,自然也知道他的隐含之意,因此他假装烦恼的蹙着眉想了一会儿,终于道:“不如先开一两个市舶司实验一下,若是能成,那便实行下去,若是不成就另说。”
李东阳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微微挑眉,思索片刻,到底也没敢把话应下:“此事关系重大,我得回去好好思索一番。”
张鹤龄见他还是忧心忡忡,便也不逼迫他,只苦笑道:“这也是我随口一说,我不担国事,不知轻重,或许有想的不周到的地方,最后到底如何,还得诸位相公决议。”
李东阳见他客气,笑道:“国公爷客气了,国公爷能为国出谋划策,如此便可称之为大善了。”
两人客客气气的告辞分别,张鹤龄将李东阳送出府,见着他坐上轿子走远,这才回转。
今日图穷匕见,和李东阳漏了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