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五年, 京城, 凌家。
房间里凌夏抱着一个不到一岁的小男孩,小男孩咿咿呀呀吵得很,一会儿这样, 一会儿那样,闹腾得很,凌夏终于受不了, 让人抱了他下去, 她这才抬头对堂姐凌蕴仪笑道:“堂姐, 这孩子调皮得很, 我现在真是一听到他尖叫脑袋就疼, 你莫见笑。”
凌蕴仪没答话,她看着下人抱走小男孩,出了门再也看不到了才回转头,摇了摇对着凌夏有些苦涩道:“有什么可笑的,我倒是想有个孩子可以闹腾一下。”
她和孙庆源成亲四年,中间也有过几次身孕, 可都被折腾没了, 最开始是因为她父亲的事她和孙庆源折腾,之后却是孙庆源的姨娘跟她折腾 - 医生说她以后有孩子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
凌夏看着自己堂姐带了些凄色的羡慕表情声音就哑住了 - 她欲言又止, 凌蕴仪看她这样,嘲讽的笑了笑, 道:“阿夏, 一步错步步错, 我的一生大概也就这样了 - 是我当年瞎了眼。”
凌夏心里难受,她终于道:“堂姐,你还年轻,姓孙的那样待你,你不若和他离婚好了,现在大家小姐离婚的那么多,再嫁过得好的也有不少,你何必守着他过着那样的日子。”
孙庆源最初也还没那么不堪,这两年却越来越过分,家里家外的女人都敢蹦起来挑衅凌蕴仪,因着凌蕴仪父亲的事,她在孙家也毫无地位可言。
凌蕴仪愣了愣 - 离婚?她想到娘家,整日悲苦着脸还怨恨着自己没能使力救父亲的母亲,自父亲事发后就性子大变的弟弟 - 离了婚,回娘家日子怕只会更难过 - 而且孙庆源那性子,是能说离就能离的吗?
她摇了摇头,凌夏也知道婶娘家的状况,而他们凌家是商非官,他们家也不愿得罪孙家,所以是不会站在堂姐这边的。
可是这样子下去......她伸手握住凌蕴仪的手,道:“堂姐 - 我,我前两日见到陈家二爷了 - 听说陈家现在举家都搬去美国了,若是,若是你真的觉得过不下去了 - 你,你能不能放下过去的事,去找陈家二爷帮忙,偷偷离开京城出国去?我上次还听说......听说云暖的母亲去了美国之后也再嫁了,再嫁的还是当地华人首富的嫡长子 - 那边的人根本不在乎再嫁之身。”
要帮凌蕴仪办个出国的手续,再偷偷送走她,其实以凌夏和她夫家的能力都不难 - 毕竟孙庆源并没限制凌蕴仪的自由,可是一来他们没有人敢得罪孙家,二来出国也不是说出去就能出去,她一个孤身女子,出去了,两眼一抹黑,要怎么生活?
说起陈澈之和云暖,凌夏也对自己当初的冲动和不懂事感到后悔 - 当年她就不该莫名其妙的和云暖闹翻。他们凌家经过几次大事的打击和一些对家的报复,现在早不复当年,若是堂姐和陈澈之成亲,自己和云暖能亲如姐妹,现在自己在夫家底气也能足很多,遇事也不用太过惊怕。
而凌蕴仪自听到“陈家二爷”这几个字开始面色就有些难看 - 堂妹说让自己去寻陈澈之帮忙,可她是不知道当年自己早已曾低声下气去求过陈澈之复合,可他却半点旧情不念的毫不留情的拒绝了自己 - 如果,如果当初他还肯接受自己,自己怎么会走到这一步,还有父亲......
凌夏看着自己堂姐的面色叹了口气 - 这个世界再没有比你曾无比接近幸福最后却掉入地狱更加痛苦了吧。
三日后,繁花大饭店。
“澈,澈之......”凌蕴仪喃喃道。
陈澈之乔了装,但是凌蕴仪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 这是她午夜梦回心心念念的深爱的人,心里有多恨他的绝情,就有多贪恋当初的温暖,不管他怎么乔装,任何他的一个背影一个侧影甚至一个小小的动作她都能认出来。
陈澈之皱眉 - 繁花大饭店的老板蒋升是廖珩的人,他到这里来是见蒋升的,却不想离开之际碰到了凌蕴仪。
陈澈之不想多事,他脚步不过顿了顿抬脚就想离开,凌蕴仪却扑了上来,陈澈之身边的护卫侧身挡在了他前面,手上却是已经举起了黑洞洞的枪 - 陈澈之转身,微抬了手让护卫退下,就对凌蕴仪道:“孙夫人有何要事?”
包厢。
陈澈之看着痴痴看着自己的凌蕴仪,心头有些烦躁 - 刚刚凌蕴仪道:“澈之,我只爱过你一人,当年我肯让孙庆源接近我,只是因为跟你赌气。当年,只要你肯稍微哄哄我,说些软和的话,跟我说明白你的为难之处,我也不会一定要你去帮忙救父亲的。”
她问他:“澈之,当年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陈澈之想说“没有”,可是对上她的目光,只一眼,他便转开了眼睛,但她眼中的痛苦和绝望却已经刺进了他眼中 - 他知道那种求而不得永世沉沦的绝望 - 还有这个女人,也曾经那样鲜活美好过,即使不爱,也曾是他喜欢过的 - 她今日的处境,源头不是他,但他却是站在岸边,未曾施手过。
他道:“时过境迁,你也已经嫁人,再重提旧事有何意义。”
“嫁人......”凌蕴仪的泪水滴下来,滴到唇边,又咸又涩,她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