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前朝的勋贵之家,但新政府之后就没落了下来,家中也不愿意让子弟去新政府谋职,现在都是靠着些祖产过活,子弟中也并无出色之人,听说给三姑娘说的那两位公子,倒也没什么恶习,只是一个整日里喜欢吟诗作画,唱戏玩曲,一个竟是整日里喜欢念经拜佛,和些和尚道士们交往甚深。”
阿暖:……
“阿青有没有说过,三姑娘是个什么态度?”阿暖问道。
阿碧点头,她道:“阿青说三姑娘对这几家公子倒是没什么可说的,只是这几家都是旧式的大家族,为了凸显他们对传统的忠诚,吃饭还要媳妇站着给布菜,等服侍完了婆婆小姑才能用些剩饭剩菜。女儿家也是不给读书的 –听说这几家这一辈的女孩儿还有裹脚的,所以三姑娘怕得很。”
阿暖叹气,她母亲开明 –其实那时云老太爷和云老太太都算开明,很会审时度势,看他们送云佰城去新式学堂,然后到京城上大学,及至自费留洋英国就知道了,所以她幼时读书,云萱都是跟着她一起的,后来也跟着上了新式学校 –如今却要她过回旧式的生活,嫁去吃饭得站着给婆婆布菜女儿得裹脚的人家,的确是很残忍。
云萱是午后过来的,她送了阿暖一件自己做的袄褂袄裙,手工细致,绣纹精巧,想来是花了不少功夫的。
阿暖摸摸袄裙,再攥了攥云萱的小手,心还是软了软,问道:“阿萱,你现在是有什么打算?”
阿青是云萱的贴身丫鬟,跟阿碧一样,自小就是个机灵鬼,也对云萱忠心耿耿,阿碧去找她打听云萱的亲事,她能事无巨细说的这么清楚,连云萱心里的想法都跟阿碧说了 –这不是云萱许可甚至指使的都不可能。
不过云萱现在的处境,阿暖并不介意她有这些小心思 –难道就认命由着云老太太和她母亲摆布吗?
云萱听到阿暖的问话落下泪来,她道:“堂姐,祖母和母亲说,新派人家都多妖,不可靠 –袁家就是最现成的例子,还有我们延城,很多出去外面读了大学或留了洋的男人都或毁了旧时的亲事,或逼着原配离婚的。”
“祖母和母亲都说,我出身也只是一般,若是遇上个那样的男人,一辈子也就毁了,还不若寻个稳妥的人家好好过日子。”
“可是……可是……”
云萱死咬着唇也止不住不停往外冒的泪水,哽咽道,“可是,堂姐,我不介意寻个普通的人家好好过日子,我也没奢望要嫁个什么样的好人家 –但至少也是个正常的人家吧,现在的生活我已经都快喘不过气来,只觉得就算是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若是嫁了之后日子要过得比这还难受,我为什么还要嫁?”
她说着就把手翻过来,道,“堂姐,你看我的手,小的时候我们并没有学什么刺绣,现在好端端突然让我学什么刺绣,点灯熬油的逼我没日没夜的练习,说旧式人家看中这个,那个时候我手上每日里都是肿着的,针刺得都麻木了……”
阿暖拉着她的手,看着她泪眼朦胧的样子,心头又是发酸又是发堵 –她只觉得:云老太太和二婶可真下得了狠手啊!
实在不是阿暖以小人之心揣测,阿暖和云老太太还有柳氏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对她们了解甚深。
云老太太和柳氏并非顽固守旧之人,柳氏更是十分疼爱云萱,自云萱幼时起就不舍得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现在就算是因着自己和云琪的事,不喜新派学堂,不让云萱去读女学也就算了,可这般苛刻的管教,然后还要特意挑选这样的婚事,云老太爷也半点不闻不问,实在不像是正常的行为。
阿暖很难不怀疑,她们这就是做给自己看的,赌的是自己对着云萱放不下姐妹之情,做不到对她不闻不问。
于柳氏来说,脱了云佰城,云家其实也就是普通的乡绅之家,二叔不过就是在家中打理一下祖产,以云萱的出身,根本就嫁不了多好的人家 –脱开顽固守旧不谈,云老太太相看的那几家其实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了,但若是自己看不下去她们这般严苛对待云萱,将云萱接到自己身边,送她去读书 –那对云萱的将来可就不是一般的分别了。
但阿暖听云萱说话,观她神情语态,几乎可以肯定云萱对此事不知情的 –如此才更加真实,或者阿暖怀疑,自己不闻不问,她们说不定还真就这样把云萱给嫁了......
若不是阿暖了解柳氏,了解云老太太和云老太爷至深,根本不会怀疑他们这般苛待云萱,目的不过就是为了唤起自己对云萱的姐妹之情,或者把云萱送到自己身边 –虽然这个怀疑对云萱不公平,太自私也太自以为是了些 –毕竟云萱她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