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的前一个周末,宋凭请季枝宜和段元棋一起去白沙滩看演出。
绵长的海岸线尽头是一小片在几年前被拍卖的私人用地,中标者大抵并不十分在意这个角落,因而数年过去,这里也只是多了家餐厅,以及餐厅外一台老旧的三角钢琴。
同先前季枝宜带他们去看电影时的境况相似,这场简陋的音乐会没有固定的坐席,有人踩着海浪起舞,也有人安静地坐在餐厅门外欣赏。
宋凭一行三人挨在一把展开的沙滩椅上,头顶是挡住了月光的遮阳伞,被夜风撞得正一阵阵轻颤。
季枝宜不像在听那首顺着海潮飘来的圣母颂,似乎也并不留心段元棋与宋凭的闲谈。
他的视线柔和地在某一时刻从前者颈间掠过,继而飘远,晃悠悠地,仿佛望进了更久远的时刻。
季枝宜用来和段元棋交换的是一个钥匙扣,可现在对方却像段景卿一样,将它变成了一枚吊坠。
白金的材质在遮蔽了月色的阴影间闪烁,辉映出银白的光,变成这片细沙上又一轮私密的月亮。
季枝宜还记得段景卿带自己来看电影的那天。
他们穿着从晚宴离开时没来得及换下的礼服,纯白的领结在颈间束得极紧,几度让季枝宜萌生出了就要窒息的错觉。
沿路的灯光透过车窗,飞越段景卿的侧脸。
季枝宜看见对方的眉头皱得很深,刻出额外的暗面,随着光影忽明忽灭,叫人根本无从揣摩他此刻的心情。
车停下的时候,电影已经播完了片头,银幕离得太远,画面便因此而显得模糊,连同台词与背景音,所有的一切都像悠远的幻觉。
段景卿打开了顶棚,在发动机停止运转后,潮声就成为了听觉能够捕捉到的最为鲜明的部分。
他没有立刻转向季枝宜。
后者于是茫然地盯着他的侧脸,顺着起伏流畅的轮廓,缓慢地移动至同样被束缚的领间。
或许是察觉到了季枝宜的目光,段景卿似是随意地朝身边一瞥,而后抬起手,将食指伸进那个系得格外严谨板正的领结,稍稍施力一勾,轻而易举地将它抽散了。
那双修长的,被季枝宜注视着的手在此后从容地指向了他的喉咙。
段景卿不说话,仅仅沉默着扶住了季枝宜的脖颈,搭着少年因忐忑而慌乱跳动的脉搏,就像才刚在自己身上实践过的那样,将曲起食指,探入了领结与衬衣的缝隙里。
“枝枝。”段景卿这样叫季枝宜。
“这里才是你更应该来的地方。”
他叹息,用束手无策的表情去指出季枝宜的错误。
少年便用那双郁丽的眼睛传递出不解,在片刻的沉默后问到:“先生在伦敦的时候也这样看过电影吗?”
与段元棋不同,段景卿的学生时代更多在英国度过,要到他21岁的那年从LSE毕业,这才接手父母为他注册的公司,开始将生活的重心从矜重守旧的伦敦,转向全然相反的,外放且热情的佛罗里达。
事实上,段景卿最初想要带走季枝宜的理由再简单不过。
他只是暂且无法适应与先前不同的生活,并需要一个乖巧、耐心、乐于倾听,又不会随意向外界透露他的隐私的陪伴者。
季枝宜恰巧符合所有的条件,甚至还额外多出了几分他所眷念的年少与清冶,几乎就是命运安排给段景卿一同开启新生活的不二人选。
后者以为自己只需要像豢养猫咪一样提供食物与宠爱,却忘了去想,一个近乎封闭的,只存在他与季枝宜的社交圈,会为对方带去怎样暧昧与模糊的概念。
季枝宜留长的头发被海风吹着绕到了眼前,遮住琥珀似的眼仁,真正像猫一样,变得神秘而捉摸不定。
段景卿将手收回去,目光却仍停留在少年的眉间。
他貌似平静地呼吸着,许久才答到:“没有。”
“那为什么要这样要求我呢?”
季枝宜就连愤怒都是一种南方语调的温和,似乎他实际上并不是在质问,而是一次语气稍重的撒娇。
但段景卿明白对方并没有同自己玩闹。
他拒绝与指正过季枝宜太多次了,以至于那张面孔已然不再有最初的失落。
季枝宜只是不解,只有枯白,悒悒在夜空下凝视着段景卿,传递出克制而压抑的反叛。
他很少不听段景卿的话,也害怕某天行差踏错失去对方。
可季枝宜实在不能认下对方强加的解释,将他的心动错译成习惯与依赖。
“明明先生也没有经历过,为什么就能肯定我做错了呢?”
“枝枝……”
“我只是喜欢你,和其他一切都没有关系。”
“我只是喜欢你!”
——我只是,喜欢你。
季枝宜回过神,宋凭正准备起身去不远处的那家餐厅。
他望着对方走远,继而转头去看段元棋的表情。后者可能是困了,半靠在椅背上,浅浅地将视线往下放着。
悸动是一种很奇怪的感受。
它出现在每一个同段景卿相处的瞬间,也偶然地在一些时刻由段元棋传递给季枝宜。
然而后者的出现频率实在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