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元棋跟着季枝宜从走廊出来的时候,宋凭正捧着一杯可乐坐在吧台边的高脚凳上。
他把书包摘了下来,搁在面前,正拿了份纸质的作业在写。
见两人回来,宋凭立刻停了笔,既像抱怨,又带着些撒娇的语气说到:“我不知道你们家的影音室在哪儿。”
——你们家。
这样的指代让段元棋不由得想起两年前的自己。
非要说的话,他也会将这里称作段景卿与季枝宜的家。
他才更像那个与段景卿毫无血缘的外人,被妥帖且疏离地安置在另一套配齐佣人的住宅里。
段元棋意外闯入的‘家’里只属于段景卿与季枝宜,花园的湖岸边有一条长凳,那两人便十分自然地在每一个落日的黄昏,面朝着平静的水波,让身后拖出一道紧挨着的长长的影子。
段元棋那时没来由地感到温馨,以为自己也应当存在于天空框出的画面中。
可夏天尚未结束,他便明白了自己实在是多余。
他以为季枝宜抢走了父亲本应留给自己的爱,然而事实却并不完全如此。
季枝宜拥有的情感本就不可能被转移到段元棋的身上。
——
三人最终并没有再去看上次的那部电影,季枝宜挑了一部文艺片,讲两个陌生少年在异国的私校里相遇。
段元棋坐在中间,或许是看累了,稍稍地向季枝宜的方向靠了点。
后者细心地注意到了,又往里坐了些,在并拢的大腿上轻轻拍了拍,示意段元棋躺下去。
“不困吗?”
见后者没有反应,季枝宜小声问了一句。
段元棋盯着对方的眼睛,棕褐色的眸子被银幕上流动的镜头点亮,不停地闪烁着,指引一般,迫使他遵循对方的提议。
他僵着肩背靠过去,耳廓最先贴到了不带温度的布料。
季枝宜温热的手随后跟上来,安抚小动物似的,一下接着一下轻絮地抚过段元棋的碎发。
宋凭无声地看着,季枝宜修剪整齐的指甲像是并没有扫过段元棋的耳畔,而是凭空抓在了他的心上,催生出令人晕眩与羞惭的细密的痒,叫他说不出什么他也想之类的话。
宋凭的脸颊几乎要比段元棋藏在碎发下的耳朵还烫,房间里的空气仿佛也随着他愈渐急促的呼吸变得稀薄。
他飞快地喝完了最后一口可乐,猛地站起身,磕磕巴巴说到:“我再去倒一杯。”
“嗯。慢慢来,我们等你。”
季枝宜好温柔地作答,指腹停在段元棋烧红的耳尖上,没有察觉似的始终不曾挪开。
进度条被暂停在主角们的第一个吻上,季枝宜垂眼去看后者的侧脸,接着发现段元棋的目光在紧盯了画面几秒后,蓦地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对方没有预兆地举起手臂,重重在他的颈后压下。
宽大的手掌按住了枕骨,揽着他顺从地低下脑袋。
季枝宜看见段元棋在最后略微从自己的腿上离开了些,扬起下巴,迎着他的视线,将唇瓣送了上来。
宋凭离开时没有把门关死。
影音室里因此留下了一条狭长的,从走廊蔓延进来的光。
两年前的段元棋站在门外,变成一道扭曲的,晦暗的影子。
两年后的段元棋则终于来到了门内,成为了那个在无数个混沌的梦境中亲吻季枝宜的人。
他轻笑着去咬对方的嘴唇,看季枝宜吃痛地皱眉,眼底却仍旧湿漉漉地酝着一贯的优柔,放任他随心所欲地作恶。
段元棋用余光瞥向不远处的缝隙,宋凭并不在那里,只有冰块从制冰机中掉落的声音模糊地从更远的方向传来。
他黏人地去牵季枝宜的手,看对方因为门外渐近的脚步声而慌乱战栗,那张郁丽的脸上爬满红晕,试图脱身,却被段元棋扣着手腕捉住。
少年将排在末位的吻放到了季枝宜的手背上,轻得像蝴蝶在上面倏然一点,又恒久地残余下虚幻的灼热。
段元棋心安理得地在宋凭回到这里之前躺了回去,带着些许玩味仰头凝视着季枝宜。
出现在十六岁梦里的幻影真实地降临在此刻,同梦中一般,仓促地,微妙而稠滞地调整着呼吸。
段元棋欣赏了一阵季枝宜的表情,而后吝啬地将对方的与自己扣紧。
他将指尖缓慢地从对方的指缝中穿过去,停顿半晌方才施力,不留半分余地地让两人的十指交握在了一起。
段元棋大概猜到了宋凭不可能得到季枝宜的吻,但他过分小气,他甚至也不想留半点其他的机会给宋凭。
如今被阻挡在门外的是宋凭,可曾经,段元棋也一样没有踏过那道门框的资格。
冰块撞击玻璃的声响越来越近,最终化作一片明亮而突兀的光。
宋凭将门推开又合上,再没有留下半丝缝隙,脚步轻快地窝回了沙发里。
他打量段元棋曲起的身体,卫衣和休闲裤宽松的布料遮蔽了一切有可能的暗示,一分一毫都未曾遗漏。
宋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掩饰掉自己的不得体,缓慢地将目光转向季枝宜,看见对方红润的嘴唇上,似乎又多了些沾湿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