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初被“对不起”淹没了。
图慎思就像个道歉马达一样,为撞到南初道歉,为把颜料泼到了南初身上道歉,还为刚才那通电话里的事情道歉——尽管她还没有向南初确定,南初到底知道了多少。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图慎思的思维是完全混乱的,一点都没有了刚才争取自己权益时清晰的条理,这几个字在她的嘴里翻来覆去,好像说多少遍都不够。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看到对不起,衣服脏了脏了,南总我们原本没有这个打算的,真的只是巧合,我不会,不会利用……啊,衣服擦不掉了……”
她的行为也是混乱的,从南初的怀里直起身以后连连后退,看到南初的衣服脏了又立马快步过来,要抬手去帮南初擦衣服但手里还攥着那瓶颜料,想要去扔了那瓶颜料又觉得不应该现在离开事故发生地。
她的脚步来回打转,整个人又急又乱。她的脸很快红得像熟透了一样,特别是薄薄的耳廓,好像能随时滴出血。
她比自己手里那瓶玫红的颜料,还要色彩浓重。
“勉勉,勉勉,不要急……”南初下意识地去叫她的小名,想要安抚她。但一想到图慎思的这些慌乱其实都是她带来的,就觉得这种亲密的叫法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上次在停车场,她已经和图慎思承诺过了,以后公事公办。
不管南初的心思经过了怎样的婉转变化,现在,面对图慎思,她就是得做到自己承诺过的公事公办。
于是唇瓣轻碰了两下,昵称没了,只道:“没关系,都可以处理。”
图慎思眼神慌乱,压根不敢去看她,她现在蹲着身子,专心研究南初衣服上的颜料。南初干脆一抬手,把外套脱了下来。
她直接给图慎思下命令道:“哪里有水池?去局部洗一下?”
“哦哦哦。”图慎思这台机器终于正常地动了起来,她立马去接南初手上的衣服,“那边店里就有,我去洗,我去洗……”
南初拿着衣服的手后撤,另一只手伸了过去:“颜料给我。”
“啊……”图慎思呆愣又惊诧:“会……弄脏……”
“所以给我呀。”南初温柔地笑笑。
图慎思的脸又红了一个度,她乖乖地交出了颜料,然后用那只干净的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了南初的外套,转身快速地往一旁的店里走。
南初来到展台前,放下了颜料。
图慎思正在画的正是那只成为享家吉祥物的兔子,兔子捧着月饼盘,昂着脑袋灿烂地笑着,脸颊两坨红晕,特别可爱。
南初转身,也向店里走去。
店面狭小的洗手间内,图慎思正在水池前埋着脑袋清洗。
南初的外套是件半长的风衣,浅咖色,遇水颜色会变深,和玫红的颜料混在一起,看起来就像除不掉的顽固污渍。
图慎思将大半的衣服抱在怀里,细嫩的手指小心地搓着脏了的部分。天还是有些冷了,水也凉,她的手指很快变红,和脸成为了一个颜色。
南初站在门边处,没再往前一步,也没有要退出的意思。她静静地看着图慎思,像个监视学生改正错误的老师。
图慎思一言不发,更不会转头去看南初。洗手间惨白的光从头顶投落下来,在她的眼下形成深深的阴影。
南初道:“今天商城活动很热闹,所以我过来看看。”
这是在解释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合情合理毋庸置疑。
“展台设计得很漂亮,这个是后面又增加了的工作,让你们加了不少班,辛苦了。”
这是在摆清自己和图慎思的身份,告诉她,我们现在就是甲乙双方,秉公办事。
“今天我们两拍摄的广告上线了,我看反响很不错,年轻人的思维活跃,大家对这个短视频有一些自我幻想的投射,挺有趣的。”南初偏了偏头看着图慎思,“这不会对我有什么影响,借此能给‘享家家居’刷个脸熟也不错。”
这是在告诉图慎思,我知道这件事,并且我真的不在意这件事。
“这部分一直是你负责的,我相信你的判断。”南初笑了笑,语调轻松地道,“别忘了跟赵导要你的出演费用哦。”
这是在认同图慎思在这件事里的主体地位,也认同她的决断权,总的来说,南初的态度就是不介意不参与不打扰,任由他们该为此事负责的人动作。等到事态发展严重到足以报到总经理的位置,南初才会以对公的态度插手。
这些话说得足够清晰,也考虑到了图慎思的心情没有过分渲染。南初做到了仁至义尽,图慎思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手指紧紧地攥着脏了的布料,头埋得很低,恨不得能把自己钻进这衣服里去。
她对南初的回应,只有一声从嗓子眼里挤压出来的“嗯”。
好像南初说什么,她都不会反驳。
南初没再说话,四下里又静默了下来。只剩下了流水声和衣服揉搓的摩擦声,让所有的注意力只能回归到这衣服上,仿佛这是件天大的事情。
颜料并不能被完全洗干净,图慎思很快发现了这一点,她抬头四下张望,明明知道南初就站在门边上,视线却还是囫囵地跳过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