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砚总从没公然发过怒,说话做事一贯游刃有余。他若是不满,以冷暴力示人的多。
或许是因为表情冷淡显得严肃又不近人情,总让人不自觉望而生畏。
刚才会议室那一番精准出击,他只是慢条斯理擦着镜片,就搞得全场落针可闻,先在心理上层层击垮了对方。
但比起现在,易俊开始觉得会议室那一幕根本就没什么可怕的,此时才是真正如芒在背。
大脑飞速运转,他在心里揣摩了一遍,回答:“是夫人隔空对您说的。”
再次抬眼偷瞥,小砚总不知何时收回目光,落在窗外墨色深重的夜幕上,指节搭着眉心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揉捏。
“结束了?”
他问的是家宴。
易俊还没回答又被打断。
“算了,电话呢?拨给她。”
手机拨通池颜的号码递到梁砚成手里,他看着屏幕上那两个字陷入深思。
***
池颜喂完小狗转身从花园出来,迎头就碰上了梁氏几位股东。
脸色青白,都不太好看。
见小砚总夫人难得过来,几人立即收起上一秒还愁苦的表情迎了上来。
“夫人来找砚总?巧了,会刚开完,这会儿上去人应该还在办公室呢。”
晚上的例会昨天已经开过。
池颜拢了下被风吹乱的碎发,问:“今晚又开会?是出了什么急事?”
地皮收购是上个季度的事,谁也不曾料想会突然选在今晚发难。翻旧账可不是什么非今天就干的紧急事宜。
其中一人摇头:“没。砚总就跟我们聊聊上季度报告。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急事?
上季度报告?
这人是得了什么毛病非得在她三令五申早点回家的这天选择开急会?
池颜一秒消散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攒了半肚子的气瞬间发作。碍于面上工夫还得保持得体,却经不住语气发冷。
“开完了是吧?那我上去找他。”
她转身就走,一双精致的细高跟踩得掷地有声,砸在石砖上。
被抛在身后的股东面面相觑,总觉得听这声势,不像是探望,倒像是背着大刀去寻仇的。
梁砚成的电话就是这时来的。
空空荡荡的电梯间,大理石亮得能照出人影。
池颜被突然乍起的手机铃声吓了一跳,匆忙从包里翻出来接通。
“谁?”
“我。”
脾气还没理顺,蓦地接到梁砚成电话,池颜还没想好从何处发难。安静的那几秒,电梯在一楼停稳,发出悦耳清脆的提示音。
梁砚成那边率先开口:“你来公司了?”
池颜抿了下唇,突然意兴阑珊。
“没,你听错了。”
对方似乎并不想拆穿她胡扯,低沉的嗓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那在哪?”
“酒吧,玩呢。”池颜胸口堵着一口气。
又过了几秒,电梯门闪烁着灯缓缓闭合。
池颜依然站在空旷的电梯间没动,听到窸窣过后,他突然道破:“酒吧?车不是还在楼下么。”
“……”
梁砚成:“上来。”
凭什么他说上去就上去!臭男人自我感觉未免太过良好。
池颜想起第一次见到梁砚成。
那时还在英国上学,华人圈很窄。只要同校同母语,随便牵桥搭线,互相之间就算不认识也听过名字。
她刚表演完钢琴独奏从后台下来,就收到了一束过分热烈的玫瑰捧花。是同系师兄送的。
对方大她四岁,平时以学长身份对她多有照顾。
不过池颜向来心思通透,知道自己将来婚姻不做主,因而没有半分想恋爱的打算。省得到最后动了真情难免受伤。
视线掠过花束,除了那位师兄,匆忙一瞥间她对师兄身边那位气质清贵的男人倒是留下了点印象。
他穿着白衬衣,明明袖口休闲地往上挽起,衬衣边缘却一丝不苟地掖进了西裤,裤边贴着劲腰。
身姿笔挺如松,沉默不语在那站着。
连眸光都被金边眼镜挡去了大半的人,不知为什么让她记得那么清楚。
或许是身上独特的斯文气质吧。
后来几番见面不曾深交,没想到回国后竟然阴差阳错成了他太太。
当初还算及格的印象分也是在这之后逐步迫降到了零点。什么儒雅斯文,什么温柔绅士,就是块冷漠无趣的死木头。
池颜看着电梯数字稳稳停在一楼没再跳动,很坚决地拒绝了对方的要求:“不。”
不满也随之而出:“梁砚成你今天什么意思?”
明明知道家里有那边的人过来自己不出现。
是想躲清闲还是让别人看她这位新上任梁太太的笑话?
池颜说着突然顿悟:“想说开会?早不开晚不开怎么就非得今天?你要想和你爷爷示威,有本事去老宅那亲自唱黑脸。”
爷孙俩较劲儿,关她什么破事。
活该她得在中间穿针引线做好人?
梁砚成仿佛没听到一系列控诉,平静起身扣上西服第一颗金属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