踮脚站在山脚附近一株大松树树干上,透过茂密的枝叶,过去两个月的时间里,少年顾悯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这般眼巴巴地朝山下的村子里看过去了。
可惜这一次与以往的任何一次并没有任何不同,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依旧没有踪影。
看着看着,少年好看的双眸便缓缓垂了下来,同时,抓着粗粝树皮的手指也跟着一并收紧。因为用力,指尖被坚硬的树皮硌得生疼,可满心的失落难过,叫少年根本没心思去注意到这点小小的疼。
已经两个多月了,阿宝一次也没出现过……
她的脚伤是不是真的伤得很厉害,都怪他,要不是他太过粗心,阿宝也不会……
这么想着,少年内心的自责就越是厚重,浓黑的睫毛慢慢垂下,在眼睑的位置直接落下了两片小小的阴影来。
是的,两个月的时间,少年宁愿相信是小姑娘的脚伤没好,根本没法子来找他,也不想去想另外一个可能——那就是那个又甜又乖,会软糯糯叫他顾哥哥的小阿宝,过去了这么些日子,她又那么讨人喜欢,说不定早就有了别的小伙伴,而把他这个在山里生活的,野人一样的顾哥哥给忘了……
几乎一思及到这样的可能性,顾悯的双唇便一下抿得死紧,下颚更是绷得直直的。
许久,也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什么,顾悯紧绷的表情忽的一松,举起他紧抓树皮的粗糙手掌,就看到了上头方才因为过分用力,留下的深刻痕迹。
只一眼,顾悯的神情便有些怔忪,很快,嘴角便泛起一抹涩苦。
其实……如果是真的,他也不会怪她,毕竟他这样的人,从头到脚就没一处是讨人喜欢的,能给阿宝的都是些漫山遍野都能见到的不值钱的小玩意不说,连小孩子最喜欢的那些小游戏他也一个不会,甚至连人都不敢见,上一次阿宝应该就发现了,所以才会主动叫他先躲起来……
那么乖巧讨喜的阿宝会腻烦他,不想见他,有了别的小伙伴也是正常的。
即便在心里不住地这么跟自己说,可十三岁的少年仍然觉得心里特别特别难受,难受到甚至连眼睛都有些酸涩,就连他为阿宝攒了两个月,满兜子的“宝贝”都没法给到他一丝一毫的安慰。
就在少年陷入自己即将被小伙伴遗忘抛弃的难过中无法自拔之时,暖融融的朝阳从山的另一头徐徐升起,一道道曦光刺破山间薄薄的岚雾,也带来了初阳的温热。
山风轻轻地刮着,不一会儿就吹散了山中的晨雾,距离大松树极近的青山村也接二连三地升起一道道炊烟来,看见这些炊烟,顾悯就知道他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了。
毕竟这棵大松树距离青山村实在是太近太近了,近到只要随便一个村人走近,恐怕都能发现他的存在,他答应过父亲,绝对不会将自己暴露在青山村人的面前的。
想到这里,顾悯顺着树干缓缓从树上滑了下来,因为不舍,故而动作又磨蹭了一小会儿。可不曾想就是这么一小会儿,几道人声便断断续续从不远处传了过来,此时再走已然来不及了。
情急之下,顾悯只好一个翻身,躲进了一旁矮矮的灌木丛中,因为动作太急,竟叫树丛里的尖刺直接划破了他的脸颊,细细密密的疼痛袭来,顾悯却早已顾及不上了,只是沉默地躲在树丛后头,仅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透过草叶的缝隙谨慎地往外看去。
不过片刻,他便听见那几道笑声到了他的面前。
旋即,灌木丛中顾悯黑黝黝的眼便立时瞪了个溜圆,就连身旁的灌木也因为他的震惊而跟着一起轻颤了起来。
无他,只因为顾悯竟然从来到他面前的这样一帮小孩童里头看到了笑得好比春花一般灿烂的小阿宝。
他看着她跟他们好像正在讨论着附近镇上时兴的游戏,听到高兴处笑得双眼都眯成了两头弯弯的缝儿,乖巧可心的模样引得那位可能最近去了镇上的小男童整个人愈发的手舞足蹈起来。
跟村子里其他那些个衣裳穿了好几天都没洗过,袖口领口全是黑污,头发只歪歪斜斜胡乱扎了个髻的村童们不同,头发用颜色鲜亮的红头绳扎得整整齐齐,衣裳又新又干净的阿宝,仿佛天生就与他们不同。
只是笑着,都像是会放出光来似的,更何况她还那么乖,笑得那么甜。
所以,会有这么多小伙伴围着她,逗她开心,引她开怀,从而使得她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存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是吗?
草丛里的顾悯愣愣地看着距离他不远处的阿宝,在心里不住地这么跟自己说着。
可为什么他的眼睛这么酸呢?心里……心里也难受得不晓得该用什么话来形容才好了。
长到这么大,顾悯还从未心里这般难受过,即便是当初他想要下山跟村子里的小孩子们玩耍,却被父亲按在地上揍了一顿都没有此时难过。
而就在这时,只听村子的方向忽然响起一位妇人的呼喊声,几乎一听到这声音,之前还给阿宝描述新游戏的男童便立刻支起耳朵,高声应了一句。
“哎!”
应完了之后,他便赶忙转头看向一侧的阿宝,急忙解释道,“阿宝,我阿娘叫我回去吃早饭了,我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