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李石勉从榻上昏昏沉沉地醒来。见老妻面色灰败躺上床上,叹了一口气。
昨晚她哭了一夜,天露晓才睡去,他也陪着哭了一宿,也想了一夜。
女儿从小到大的影像在他脑海里跑了一夜。从她出生,踉踉跄跄学步,到送她出嫁,桩桩件件……
如今他家落难,所幸一家人一个不落的,走到了这川蜀之地,可他的乖女儿却没了。
连见最后一面都不能。
李石勉给妻子掖了掖被子,起床穿衣欲去坝上。
出了屋子,见一家人都在,对两个儿子吩咐道:“快走吧,今日怕是晚了。”
晚了主要挨鞭子。
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挨不了几鞭。
“爹,我跟坝上告了一天假,又拿了银子抵了父亲、帜儿和熹儿的劳役,明天我和典藏再去坝上。”李典收上来搀扶他。
“哪来的银子?”李石勉愣了愣。
“箱子里的。”
呃……李石勉愣了愣,昨晚只顾着伤心,没把信看完,也没查看箱子里都送了些什么来。
“爹,这大哥的奶娘究竟是谁啊?不是说我们都没有奶娘吗?”李典藏琢磨了一晚上没琢磨明白。
“怕是不好露了行藏,用了个假的名头。把信给为父。”
“是。”李典收找了信递了过去。
李石勉接了过来,仔细看完,落款是方杨氏。
暗忖,这名字应该是个假的,他三个儿女都没请奶娘。再细看,也看不出什么,只说了一些问候的话,及心柔的情况。
“爹,这会不会是咱家以前的故交?”
“也可能是爹的学生。”
“但这一手字,不像是爹的学生写的,倒有些稚嫩。像是女人写的字。”
几个人把信来回看,又琢磨了一番,都猜不出对方的身份。
李石勉也只好按下,吩咐两个儿子:“你俩拿着钱,去买些纸钱香烛回来,也好给你妹妹和宁姐儿烧过去。”
说完声音更咽着起身,佝偻着身子回了屋。
李典收李典藏眼眶含泪看他进屋,正要按老爷的吩咐去做,刚挪步,苗氏哭着走了过来。
“我去买吧,我给咱妹妹多买一些纸钱烧给她。我一直抱怨她不管咱们的死活,没想到咱们再苦再难都还活着,妹妹她……让父亲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可怜的妹妹……”
屋里大人小孩都跟着掉眼泪。
之前熬不过来的时候,都抱怨妹妹,抱怨姑姑在京里过好日子,却不管他们,没想到她却早早不在了。
纸钱纸衣香烛很快就买了回来。
一家人在院里一边哭着一边给李心柔及她的一双儿女烧纸。
马氏也挣扎着爬了起来,一边哭着喊女儿一边往纸堆里投纸钱。
“宁姐儿从小到大,身体健健康康的,怎么会跟了妹妹一起去了……”戚氏想着活泼可爱的外甥女,眼泪抑制不住。
宁姐儿和大哥家的明瑾一个年纪,又只比骥儿小了一岁,以前三个孩子经常在一起玩,回回都差点把家拆了。
现在明瑾和骥儿还在,宁姐儿却没了。
“姐姐……”“妹妹……”明瑾和李骥也哭出了声。
一家人围做一堆,哭着给可怜的母女烧纸,听到两个孙儿喊姐姐妹妹,李石勉手顿了顿,愣了会神,忽然急急起身。
“父亲?”
“那信呢,那信在哪?”急得团团转。
“我去拿。”李帜转身往屋里跑,不一会,拿了信出来,“祖父,给。”
李石勉急忙接了过来,往信的最后一页细看。
“王戎简要,裴楷清通。孔明卧龙,吕望非熊。杨震关西,丁宽易东。谢安高洁,王导公忠。匡衡凿壁,孙敬闭户。郅都苍鹰,宁成乳虎……”
再一看那字迹,再看那起笔,落笔,李石勉双手再一次发起颤来。
“老爷?”
“你来看,你快来看!”李石勉激动地招呼着马氏。
“这是宁姐儿的字迹!你来看!”
点着信中最末一段:“这是《蒙求》,她小时候就爱听我讲蒙求上的历史典故,字也不肯好好写,就爱听故事。你看这‘熊’,她小时候嫌笔划多,不肯好好写,下面四个点,就总是一笔划过,还耍赖说这样省时省力,你快来看……”
“是,是,这是宁姐儿的字!”
夫妻二人把信从头到尾又细看了一遍,哆嗦着手,对视一眼。
“那妹妹是不是也活着?”李典收兄弟带着一丝期盼。
“把箱子里的东西拿给我和你母亲看看。”
不一会,一个大箱子抬了过来:“我们就拿了一些银子抵了父亲和帜儿、熹儿的劳役,其他的都在这里。”
马氏一一拿出来看,有衣料,有干货,有京师的一些土产,还有一千两换成小额的银票,及一些散碎银子。
没有衣物鞋袜。
年年心柔都会给她和老爷做衣裳鞋袜,可这里面却没有。
夫妻二人不甘心,又急忙让两个儿子去向那个柏掌柜打听,从对方嘴里得知,心柔确实是没了。
“京里都说妹妹和宁姐一起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