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令珩并没有把宫门外这个小小的插曲放在心上,他刚回到家中不久,宫中就传出了旨意。
升调荆州刺史裴钊回京,册授吏部尚书。这个消息一出,京城中顿时掀起了一阵小小的波澜。
江南道一案,吏部上上下下几乎快被天子杀空了。从吏部升调显然不可能,可一部尚书若无半点资历,实难服众。
既然吏部没有合适的人选,按照惯例,则会从其他五部中,资历合适的人中升调。
吏部掌管天下官员的选拔更替,因此在六部之中地位超然,素有天官之称。
京中前些时日里,为着这个吏部尚书的位置各方可谓是都在各显神通。可谁也没想到,靖元帝会不声不响地从京外升调官员。
可若说起来,裴钊任荆州刺史多年,政绩斐然,论资历早就该升调了。他父亲裴老大人官至太师,牌位至今还在忠烈祠中受皇家香火供奉。
圣旨一出,虽然京中还有人私下议论,但也没人敢明面上不给天子面子。
元妙仪也很淡然,因为兄长刚从宫中回来的时候就给她透露了这个消息。
元令珩是因为天子宣召才回了盛京,只是他此时毕竟还是外放的官员,不能离开润州太长的时间。既然事情已经办完了,元令珩这几日便要启程回润州了。
临走前,他想起灯会那晚上看到的那一幕,怕他离开家后妹妹受委屈又不告诉他,便告诉她舅舅不日就要升调回京了。
元令珩说的时候还特意提了一嘴,这消息是萧云樾私下提前透露给他的,说完便去看妹妹的反应。
元妙仪听到萧云樾的名字时反应再寻常不过了,她知道兄长私下里同他交好。萧云樾若知道便是天子心中早有定论,提前透露给他们不过是给他们吃个定心丸罢了。
比起这个,元妙仪更关心另一件事:“今上究竟是什么时候决定彻查江南道的?”
元令珩见提起萧云樾时,妹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便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多虑了。
听了妹妹的这个问题,元令珩给妹妹比了个数字。
元妙仪看了兄长的手势:“那岂不是今上刚登基便……”
见兄长点了点头,元妙仪便若有所思道:“怪不得兄长一出仕,舅舅便让你去了青州。舅舅这么多年安守荆州一隅,数年未曾升调变动,他也从无怨言。”
若靖元帝早就除江南豪族之心,那这一切便说得通了。
不管是裴钊自己看出来,还是靖元帝将他视为肱骨之臣提前透露过,总之,裴钊一定先于朝中许多人意识到了天子彻查江南道的决心。
甚至靖元帝应是更早便知道吏部有问题,但却能隐忍不发数年。直到朝野内外俱都清平,北逐柔然去掉心腹大患之后,才准备动手。
原吏部尚书乃是先帝旧臣,靖元帝早有将这个位置调换成自己心腹之意,江南道一事便如同天子布下的一张考卷,端看谁在这数年博弈之中更得帝心罢了。
如此一来,裴钊在荆州替天子推行新政数年,政绩斐然,官声清明。江南道一事上又同冀州,祁州策应天子,已是简在帝心。
元令珩于青州出仕,在江南道一事中未与豪族同流合污,又有替天子密使斡旋之功。虽未升调入京,但在靖元帝的心中已然留下了痕迹。
元妙仪忍不住拊掌一叹,朝局如棋局,究竟谁才是执棋之人,谁又是棋子,在局中已然分不清了。
元令珩其实一直以来都很惊叹于妹妹在朝局上的敏锐。见微知著,哪怕只看到了很小的变动,她也能很快地明白其中的深意。
“你若入仕,只怕在朝中的成就迟早要超过我。”
元妙仪听了这话只是一笑,所谓对朝局的敏锐,那都是她前世历练出来的。
其实她也曾经想过,就算没有宫宴上的意外,像她那般耗尽心血,也不是什么长寿之相。
但此世,元妙仪只当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何况在元家也不是不斗就活不下去的境况。
所以她这些年来,一直放宽自己的心绪,认真地保养自己,从不未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生气。
元妙仪岔开话题,让崔嬷嬷去取她给元令珩准备的东西。
除了打好的络子,还有她绣的护膝和佩帏。家中没有主母,柳殊棠向来不插手东院这边的事,所以这些年来这些琐碎的东西都是元妙仪来打点的。
元令珩将东西认真收好,又叮嘱元妙仪下次别做这么费神的东西了。
元妙仪一笑:“等我什么时候有了嫂嫂,这些琐碎的事呀,就不用我再操心了。”
元令珩却只摸了摸她的头,叹了口气,并没有再说话。
而钟粹宫里,被自己母妃急召进宫来的燕玄澈正面无表情地问德妃:“您的意思是让我去向父皇求情,让舅舅官复原职?”
德妃正拿着巾子拭去眼角的泪水,她虽韶华不再,可这么多年的养尊处优下来,依旧难掩貌美。而且因岁月,又多生出了成熟的风韵。
此时眼眶通红,鬓发也有些松落,虽仪容不整,却多了些我见犹怜的味道。
只是她面前坐的不是丈夫而是儿子,德妃见儿子生气,也有些畏惧,只小声抽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