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帮人并不知道,他们极为严肃对待,视为“重大”的这场聚会,在季平安看来,只是行走人间的诸多风景中,稍微有趣的一件。
而他们的诸多心思、算计,勾心斗角,更在季平安眼中一览无余。
哦……所以这个“星宿老怪”姓周……唔,这头发半黑半白,怎么像是染得……不会是s晚年的国师发型吧……季平安笑了笑,说道:
“无门无派,江湖散人罢了。”
周半仙轻哼一声,阴阳怪气地称赞道:“初生牛犊不怕虎。”
季平安微笑,仿佛没有听出对方的讽刺,而周半仙也没再吭声,只是哼了一声,便闭上双眼假寐,尽显高人风范。
没有发生冲突……这顿时令一群卦师大为遗憾。
不过说来也正常,大家都是算命先生,要保持逼格,动辄叱责小辈多少有些难看。
而且,季平安自称散人,谁又敢当真?行走江湖须得谨慎,那些动辄不喜便挑事施压的,早不知道死了多少轮了。
一时间,众人不再吭声,只是喝茶等待。
……
又过了一会,最后一名卦师也到来后,厅外绿树掩映的垂门处,方有一群人影零散涌来。
等看到为首之人,一群卦师眼睛不由一亮,却见走在前头的,赫然是一名雍容端庄的中年美妇。
深紫色罗裳,裙摆拖地,体态极佳,容貌出众,虽是妇人的发髻,可岁月却仿佛并未在其脸上留下痕迹,反而平添出一股有别于少女的韵味来。
行走间,双手平拢在袖中,发髻间的一根金步摇烨烨生辉,晃动幅度极小——这是大户人家常年规训,才能养成的步态。
而在美妇人身旁,稍落后半步的,则是斯文端庄,甜美暗藏的二小姐,裴秋苇。
显而易见,这美妇人便是裴家主母了。
“贫道见过夫人。”当先,有卦师起身迎接。
其余一群同行见状,也都站起身行礼,唯有周半仙只是撑开眼皮,微微颔首,却是没动,这逼格一下不就拉满了……
他正得意间,却瞥见坐在正对面的年轻人同样未曾起身,甚至都没有朝外看,而是细细品茶。
嘶……周半仙眯眼,深深看了季平安一眼,没想到这年轻人比自己还能装逼……是个劲敌。
他哼了一声,再次闭上了眼睛,仿佛裴氏主母都不值得他看上一眼般。
季平安呷了口茶,感受着对面投来的视线,愣了下,然后才大概猜出后者的内心戏,不禁摇头失笑:
怎么说?男人至死是少年么……这该死的胜负欲。
“诸位大师莫要多礼,还请坐下说话。”
裴氏主母露出笑容,声音温和,比之身旁的女儿更多出些许磁性,令一群卦师心头一颤,忙目光低垂,拱手称是。
这就显得静坐的一老一少愈发的鹤立鸡群。
裴氏主母对“周半仙”的作态并不太意外,倒是看向年纪轻轻,却气质平静宁和的季平安时,眼中闪过异色。
螓首微转,看了眼裴秋苇,没说什么,母女在空余的主位上落座。
旋即,裴氏主母才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在座诸位,皆乃余杭城内擅卜卦堪舆的高人,按理说,当上门请教才是,只是我裴氏终究有些名声,闲言碎语总是要避免,再者也是事情不好叙述,这才请诸位登门,无论今日诸位能否给出指点,我裴氏都有酬劳奉上,若是哪位给出的说法有效,裴氏更有厚礼报答。”
这一番话就很显水平了,顿时,包括周半仙在内的卦师们精神一振,只觉浑身舒坦,之前心头的隐隐不快却烟消云散——
当然,这很大程度也是因为说话的是个美貌妇人的缘故。
季平安没吭声,只是静待下文。
果然,周半仙轻咳一声,率先开口:
“夫人还请放心,卦师自有卦师的规矩,贫道在这余杭城内还有些颜面,今日之事,出了这个门,吾等绝不外传,谁人若泄露出去,无须裴氏出手,贫道自会代为料理。”
这话说的轻飘飘,尽显自信。
其余卦师也忙开口保证,显然,在卦师圈子里,周半仙无疑坐着头把交椅,即便有人不服,但明面上也不愿与之冲突。
季平安就觉得挺有意思的,而这时候,他忽然注意到,闷不吭声的裴秋苇眸子不知何时瞟了过来,正好奇地看着他。
只是大部分人都给裴氏主母吸引了注意力,并未注意到两个年轻人的目光交换。
“周大师言重了,”裴氏主母叹道:
“其实也不算什么秘密,或早或晚,都会传开。实不相瞒,今日邀请诸位前来,是为了占卜我夫君的下落。”
裴家主的下落?
闻言,一群卦师愣了下。
裴秋苇忽然脆生生开口,说道:
“事情是这般的,之前裴氏在广安府的庄子传来消息,说是那中州江湖帮派聚贤庄搅得当地不得安宁,影响了族中产业。我兄长便亲自带人前往料理此事,按理说,以兄长的武功,和我裴家的名号,此事并不难。
可却不想,半个多月前传来消息,说他与江湖人交手,意外受了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