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誉还在懵着,院门就在这时被人从外面拉开了。
进来三个男人——
为首一人四十多岁,生得人高马大,肩头扛着猎羌,手臂上有隆起的腱子肉,青黑胡茬从下巴蔓延至鬓角,看起来十分不好惹。后面的两个年轻人除了没有胡子,其他地方像是与他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三人站成一排,跟三座铁塔似的,不明就里的还以为是土匪下山了……
戴誉赶紧起身招呼人。
“小舅,大哥二哥。”
芦根生让两个儿子拿着猎物去后院处理。转头面对妻子时,臭着脸,显然是在门外听到了她刚刚那番说辞。
“孩子刚来家里就被你一通排揎!那是当舅妈的该说的话吗?整天听风就是雨的……”虽然脸色不好,但语气还算克制。
小舅妈自知理亏,讷讷地没有反驳。
芦根生看向外甥,问:“说吧,有什么事?怎么突然跑过来了?”他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猜测。
戴誉没兜圈子,坦言道:“还是粮食的事。”
猜测得到印证,芦根生只点点头,温声道:“走了一大天累了吧,先吃饭,吃了饭再说!”
小舅妈的眼神在甥舅二人身上来回打量,少顷,不确定地问:“外甥不是为了银花结婚的事回来的?”
小舅终于有点不耐烦了:“都跟你说了,别听风就是雨,银花跟咱家外甥能有什么关系?俩人都多少年没见了!”
戴誉犹豫半天,还是问:“要结婚的银花,是我二堂舅家那个银花吗?二堂舅当大队书记了?”
小舅妈不放心,还是抢话道:“对对对,你可别去给人家婚礼捣乱啊!你都订婚了,各自过好各自的生活……”
戴誉打断她:“我俩是还没出五福的表兄妹,您担心的委实有点多余。”
小舅妈反驳:“表兄妹怎么啦?我跟你舅舅还是表兄妹哩!”
戴誉:“……”
他倒是忘了,满清时期表亲联姻盛行,历任皇帝都有表姐表妹充斥后宫,如果谁的后宫里没有表亲,那才叫稀罕事呐。
他无奈道:“现在是新社会了,国家早就明确规定五代以内近亲禁止通婚……”
芦根生接话:“就是!忘了公社宣传干事怎么说的啦?以后凡是咱们村子里的表亲,一律不许通婚!不然你以为二堂哥为什么要招赘一个无父无母的外村小子?”
小舅妈跟他们这些男人说不通,这哪是规定不规定的事?但是多说无益,她转身进灶房做饭去了。
因为戴誉的到来,小舅妈用刚猎到的野鸡和野山菌炖了一大锅鸡汤,又用过年时做的腊肉煲了豇豆腊肉饭。
戴誉看着面前飘着一层金黄油花的鸡汤,感受到扑鼻而来的香气,不自觉吞了吞口水,因为赶路而不佳的胃口突然就被唤醒了。
芦根生看他馋得那样就知道他们在城里吃得不好,城里想吃个肉还得凭票购买。哪能像他们似的,馋肉了进山里走一趟,馋鱼虾了去河里捞一网,要啥有啥。
戴誉吃着小舅不断往他碗里夹的野鸡肉,香醇咸鲜,肉质紧实有嚼劲,一口咬下去还有浓郁的汤汁从肉里溢出来,香得他恨不得连舌头一起吞了。
因着家里四个男人都是能吃的,小舅妈今天蒸了满满一锅的腊肉饭。
戴誉觑着那跟脸盆一样大的砂锅,心说看来这芦家坳是真不缺粮啊!
饭桌上没有外人,他趁着吃饭的工夫就把陈斌找他换粮的事跟小舅说了。
“直接给钱或者用工业品换都可以。”戴誉顿了顿道:“不过,交易地点您得提前找好,每次交易都要换个地方,时间都定在晚上。我跟他们说好了,甲地收钱,乙地交货,钱货不同行,见人不见物。这样彼此都安全。”
那个陈斌为人太过张扬,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得被人一锅端了。
万一让人顺藤摸瓜找来芦家坳,那真是得不偿失。
大表哥端着烧酒杯诧异:“怎么?不是你亲自过来换粮啦?”之前两次都是他负责往公社运货。
“我正打算在厂里找份正经工作,哪有时间总往这边跑!接手的这人是我们厂长的小舅子,人傻钱多。”戴誉跟他的酒杯一碰,“不瞒你们,为了能从咱们这换粮食,他被我狠宰了一笔。嘿嘿,等你和二表哥结婚的时候,我一人送你们一辆自行车,怎么样?”
戴誉向来不是小气的人,没有母舅家的这层关系,他也赚不来那八百块。
芦根生别看长得五大三粗,但是能当生产队长的人,哪能真是大老粗。外甥一说换人接头,他就知道这小子肯定拿了不少好处,不然哪能这么勤快地从省城跑到山里来。
此时见戴誉不但坦言收了好处,还大方地许诺给出两辆自行车,他心里十分高兴,遂红光满面地答应:“反正今年秋粮快下来了,地窖里还存着好些去年的粮。换点钱也行!一会儿我去大伯家一趟,跟他老人家商量商量。”
大伯是他们这一支的族长,也是上一任的大队书记。
闹饥荒那几年,他们村田里的出息基本都上交了公粮。要不是有他带领全族人,偷偷摸摸在山上开出一大片平地种粮食,他们村别说用粮食换工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