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道是天仙化人,怎会贪恋俗世红尘?人间浮沉二十载,悲喜转瞬几度春。郎君,世事多羁缚,莫苦天仙不留人……”
台上的青衣挥舞着天青色的绫罗水袖,拿捏着圆融婉转的唱腔,让人想起翠鸟的啼鸣,也是这般声声流转。
台上人唱得入神,台下人听得着迷,直到一曲《谪仙赋》落下帷幕,众人这才如梦初醒,拍手叫好了起来。
“常笙楼的这首《谪仙赋》当真是百听不厌!”
“只可惜郭先生一年只唱一次,同为《志怪异闻录》中的篇章,为何不能像《玉蝉子》与《帝女花》一样被经久传诵呢?”
“唉,这便是你无知了吧?天上真君仙名岂能时常挂在嘴边?再说了,郭先生一年唱一次又不是为了我们这些闲人懒客,还不是为了——”
茶客说着,朝着楼上的包厢努了努嘴。
帝京的常笙楼是无数达官贵人、文人墨客的常聚之所,虽是近些年来才兴起的新秀,但戏曲却时常推陈出新,令人大开眼界。
比起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南城河画舫,真正想要以诗会友、谈古论今的有才之士都会选择常笙楼,毕竟这可是挂靠在首辅名下的产业。
“一年一次的《谪仙赋》,年年都选在今日。据说当年首辅六元及第,踏马看尽长安花,陛下问他要何赏赐,他说只想听一曲《谪仙赋》……”
“十年前南岭水患,多亏首辅未卜先知,顶着朝廷弹劾他劳民伤财的质疑,疏散民众,修建堤坝,植木固土,这才将伤亡减至最低。”
“当年首辅得圣上宠信,背靠柳家,又有一品护国将军作为义父,可谓是前程似锦。可他却不慕名利,跑去南方做了三年父母官,亲力亲为地督查河道的建立。”
“据说首辅归朝之日,铺天盖地的万民伞一路送到了岭南边境。郭先生也是岭南人,听说首辅爱听戏,便一年只为他唱一曲。”
“看到那个包厢了吗?那是为首辅留座的席位,多少人一掷千金都换不来一回……”
常笙楼中不供烈酒,众多文人以茶代酒,谈起昔年旧事。也只有在每年的今天这个极其特殊的日子,传说中文曲星下凡的首辅会落座在距离他们如此近的位置。
那可是位高权重、誉满文坛的首辅,其人才冠古今、功德兼隆,早已被天家录入史册,注定青史留名,流芳百世。
想到首辅或许正在高处默默地观察他们,平日里多有清傲的文人纷纷正襟危坐,或是赞颂功德,或是高谈阔论,暗中期翼着自己的表现能被首辅看入眼中。
若是能入首辅的法眼,将来自是平步青云;就算无法与首辅搭上关系,能够得到首辅的一两句提点,也足以受益终身。
然而,在座的诸多文人墨客并不知道,他们心心念念的首辅并没有低头去看包厢下方纷杂的人群,而是捧着茶杯静静地望着窗外。
“大人。”守门的侍卫撩起竹帘,弯腰行礼,“郭先生求见。”
隔着竹帘,包厢内的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侍卫也没有起身,而是保持着恭谦的姿态安静地等待了数息,这才听见了一声清淡的回应:“让她进来吧。”
站在侍卫身后、还未卸去浓重妆容的青衣听见了答话,微一行礼,低眉顺眼地走进了包厢,轻唤:“见过首辅大人。”
“坐。”男子用茶盖撇了撇茶沫,抿了一口茶水,“奉茶。”
一旁的侍女很快奉上了茶盏和点心,青衣却只是颔首示意,象征性地喝了一口,人却还是正襟危坐,只挨了半张椅子,随时都准备好回答男子的问题。
“今年的戏,火候越发地足了。”男子垂眸,轻描淡写地夸赞了一句。
“您过奖了。”青衣说着,“毕竟是要入您耳的戏,我等自是不敢轻忽。”
两人客套寒暄了几句,又复而沉默,青衣藏在桌下的手攥着衣袖,心里阵阵发紧,不知今年,这位大人是否还会询问那个问题。
“都说世事如棋,人生如戏,所有唱《谪仙赋》的人中,你是唱得最好的。”茶杯升腾的白雾与屋内袅袅的檀香朦胧了男子的眉眼,青衣看不清他的神情。
“那你觉得,谪仙最后在想什么?”
——十几年来,首辅都会询问青衣这个问题。
青衣低头,她唱这出戏唱了十余载,也曾给出过许许多多不同的回答,但大抵没有一个吻合男子的心意,所以他才会一次又一次地问起。
“我想——”青衣抿了一口茶水,这个问题她想了很久,一直在想首辅想要听见一个怎样的答案,但后来,她又觉得首辅或许意不在此。
“我想,她应当是放心了吧。”青衣盯着青瓷杯盏,缓缓道,“红尘虽好,却非吾道。她是那么执着前行的人,能这么决绝的离开,许是觉得可以放下了。”
男子拨弄茶盏的动作停顿了,青衣却是在片刻的思忖后继续说道:“她恪守自己的本心,自然也会看重别人的‘自己’。”
“诚然,我等凡人提笔落墨,总难免期望仙人有情。因此唱词花腔总是平添了过多的愁绪,一厢情愿地认为仙人对红尘有所眷恋,也会难舍难离。”
“妾身愚昧,不知首辅想要得到一个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