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重孝,从大帐里走了出来。
刘安等众部将已在外等候良久,见他现身,围了上去,高声请愿:“将士已做好准备,请秦王立刻发令,我等必誓死追随,攻下长平,直捣东都,为老夫人复仇雪恨!”
秦晋齐楚,是为最尊的四王封号,四王之中,又以秦王最高。
“请秦王发令!”
旷野之中,发自将士的效忠之声,犹如惊雷,平地而起,响彻夜空。
从昨日获悉母亡消息之始,直到此刻,谢长庚已在帐中,独闭了整整一夜。
他的面容发青,通红的眼,眼底布满了血丝。
他立于旷野,眺望着远处关西的方向。
地平线的尽头,那里,起伏蜿蜒的山脉峰线,犹如一道拔地而起的的屏障。
杀母之仇,深沉如海,他活着一日,便必要报,不但如此,还要十倍奉还,屠尽满门。
但却不是现在。
他咽下喉头蓦然涌上的一缕腥甜,收回目光,缓缓地道:“我走一趟东都,看能否收我母亲尸骨。这里撤丧,维持原样。没有我的命令,一兵一卒,不得擅动。”
刘安等人皆感佩凝噎,不约而同向他下跪:“秦王保重!”
大营中的火杖熄灭,四下渐渐归于寂静。
谢长庚在大帐中点选了梁团等一队随从,正要连夜出发,绕道秘密去往东都,忽然听到帐外传来一阵奔跑的脚步之声。
谢长庚回头,见刘安一头闯入,面带狂喜之色,一边挥着手中拿着的信,一边喊道:“秦王!好消息!老夫人还没有死!是被长沙国翁主给救走了!朱六虎传信来,说他正护着老夫人,在回来的路上!”
谢长庚顿了一顿,目中蓦然精光大放,猛地一个转身,夺过刘安手里的信。
边上人见他看着信,身影久久不动,无不屏息以待。
良久,他抬起眼。
“我出去一趟。这里,照我原话行事!”
……
谢长庚日夜兼程,疾驰南下,不过十日,便到了毗邻复州的应城太平驿。
在驿站里,他终于见到了自己的母亲。
他老母的起色看起来不错,非但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虚弱,反而白白胖胖。他赶到的时候,应城令也在驿站里,正恭请秦王之母去往自己府邸歇息。
母子相见,边上没有旁人,谢母便诉着自己过去这半年里遭的罪,又骂戚氏坏心,说到伤心之处,不停抹泪。
谢长庚跪地,向母亲叩首,久久不起,哽咽道:“儿子无用,累母亲受到如此的惊吓。请母亲放心,往后,再不会发生如此意外!”
谢母诉完了苦,见儿子风尘仆仆,人又黑又瘦,知他过去这些日子里,必也不好过,又心疼不已,上去将他扶起:“娘没事,娘命大,你也不用担心,出来后,这一路,都是好吃好喝,有人接应。”
谢长庚将老母扶坐了下去,定了定神,问她先前如何到的长沙国。
谢母摇头:“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只记得一开始,被关在一间屋里,除了白天黑夜,有人盯着不叫走动外,倒也没遭什么大罪,后来有一天,送来一碗东西,我吃了,当时就觉得困,睡了过去,等我醒来,人又被装在了一辆黑车里,没日没夜地走,也不知道去哪里,等我再被放出来,人就到长沙国了,见到了慕氏。”
“娘跟她服了软,叫她回来,跟你好好过日子,往后还是我谢家的儿媳。她却油盐不进,就是不听……”
谢母抹了把眼泪,一把抓住了儿子的手。
“娘也是回来路上,才知道那个齐王造了反,自己当了皇帝。她长沙国也和齐王是一路子的。听说你刚休了她没多久,那个什么世子就来求过婚了!先前她兄弟没了,那个世子,又来了一趟!罢了,她要另攀,不回来,也就算了,但她身边养着的那孩子,却不能不要!长庚,娘记得清清楚楚,你跟娘说过的,分明是你的儿,慕氏却非说不是你的!还哄的那孩儿也是如此认定!你赶紧的,一定要给我去把孙儿给带回来,可不能叫他跟着日后遭罪!”
谢长庚沉默了良久,低声道:“娘,是儿子的错,当初不该欺你。那孩子,确实不是儿子的骨肉,只是先前……”
“你别骗我了!”
他话未说完,就被谢母打断,又抹起了眼泪。
“当初你不听我的话,不娶戚氏,我也就算了,但这孙子的事,我不能再由你!那孩子,我越看,越像你小时的样子!”
“不是你的,莫非你是失心疯不成,为何对他如此好?”
谢长庚一顿。
“娘听说长沙国现在也了不得了,和那个齐王一道杀入过上京,莫非你是怕了齐王不成?你不也封了王吗?娘是自己一个人,那日胳膊拧不过大腿,没办法,先回来了。你给我去,把我的孙儿要回来!”
谢长庚望着自己神色激动的母亲,一时说不出话。
他迟疑了下,安抚了几句,叫人进来服侍她歇着,退了出来,打发了还等在外的毕恭毕敬的应城令一行人。
他冷冷地看着跪在自己脚前的朱六虎,这个两年之前,他早早便安排在长沙国,最终却坏了他大事的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