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琅既然登基, 从前被勉强按下的事情,也就被翻到了台面上。
沈胤之可以不娶妻, 博陆侯可以不娶妻,秦王也可以不娶妻,但元兴帝不可以。
国家无嗣, 皇族又没有血缘相近的子侄可供过继, 倘若皇帝驾崩,这天下岂不是即刻便要乱起来吗?
昔年跟随沈平佑的老臣们纷纷递了牌子进宫,去求见林太后,言辞恳切道:“并非我们为难, 只是陛下既然已经登基, 六宫无人, 总不像话, 还是要请太后多加规劝……”
燕琅跟萧子昂的事情, 知道的人不少,此刻也道:“我们并非是想针对中书令,只要陛下娶妻生子……哪怕是选妃呢,只要有个后嗣, 也可安心啊!”
董绍甚至专门去寻萧子昂,规劝他退让几步:“天下方定,盛世之像已显,若因后继无人而崩颓, 重回乱象, 你我岂非成了千古罪人?”
此事牵涉颇多, 萧子昂唯有苦笑不语,林太后更没有点头,朝臣们满心愁绪的归府,第二日却又被传进了宫中。
太极殿中帘幕低垂,遮掩住幕后之人形容,但听皇帝声音自后传出:“听闻诸位卿家进宫去向太后请安,碰了钉子?”
众人讷讷,不敢做声,燕琅便笑道:“朕又不是无道昏君,怎么连几句话都不敢说了?”
董绍向来耿直,便梗着脖子,扬声道:“臣代天下万民,请陛下选聘良家淑女为后,诞育嫡子,以安臣民之心,定天下神器!”
燕琅道:“选秀劳民伤财,且朕也已经有了心仪之人,实在不欲再有他人……”
杨望之忍了这对死gay几年,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近前几步,含怒道:“陛下!君主是天下人的君主,而非一家之主!天子无嗣,朝臣惶恐,百姓难安,从前您总说前朝荒帝行事荒诞,现下初登大宝,怎么却与他相像起来了?!”
尚书仆射赵清安也进言道:“中书令劳苦功高,素有嘉名,来日史书工笔,必是一代良臣,陛下便忍心叫他受后人非议,说他是以色侍君、谄媚君上之人吗?!”
“诸君敢于直言,皆忠耿之士也,”燕琅听得默然半晌,复又道:“只是元兴帝沈胤之,此生再不可能有子嗣了。”
众臣听得怔住,木然半晌,董绍方才惊声道:“陛下可是身体有恙?可曾叫太医诊治过?实在不行,或可张贴招贤榜,请天下神医入京……”
“再好的神医也救不得他,因为——他已经死了。”
燕琅神情中染上了一抹感伤,道:“昌源城破之后,他与靖武皇帝一道战死沙场,最终被大漠里的黄沙所埋葬。”
若说众臣先前只是呆滞,现下却是如遭雷击,面面相觑半晌,方才推了董绍出列,涩声道:“可陛下,陛下……”
“昌源战败前夕,父亲令心腹将朕送回金陵,那时候,他已有不祥之感,果不其然,不出半月,便有噩耗传出,”燕琅神情沉肃,徐徐将这些年历经过的事情一一讲出:“朕身为人女,安能坐视父兄为人所害,自己却苟且偷生?是年秋天,朕便女扮男装,以兄长的身份抵达北境,重归军伍。”
此事未免太过骇人听闻,众人呆若木鸡,一时之间,竟无人做声。
蒋世安下意识后退一步,惊诧道:“原来一直以来,都是郡主?!”
“是朕,沈静秋。”燕琅自御座中站起身来,宫人近前,将帷幔次第掀开。
她仍旧梳了男子发髻,**靴,九环带,提天子剑,面上未有妆饰,清素如一朵木兰,唯有一双眼睛,抬起时锋芒毕露,但觉深重威仪逼人而来,仍旧是昔日征战四方、威震天下的年轻君侯。
燕琅走到曹信面前去,缓声道:“宏昌三年秋,朕的父兄战死沙场,荒帝意欲使朕和亲柔然,是母亲严辞相拒,车骑将军遣人入京,方才得以解决。”
曹信心下一凛,忙俯首道:“应尽之道而已。”
燕琅轻轻颔首,踱步到薛礼面前去,道:“宏昌三年冬,朕假扮成兄长,抵达北境,先是设计引柔然出兵,后又趁其不备,收复昌源,在之后,平定朔方,是薛将军为朕护持,方才有此功绩。”
薛礼亦是低下头去,恭谨道:“陛下天威所在,臣不敢居功!”
“宏昌四年初,朕令人在昌源张贴招贤令,”燕琅走到杨望之面前去:“也是因此,得了望之效忠。”
杨望之忙躬身示礼,却见她又走到萧子昂面前停下,语带笑意:“后来,望之向朕引荐了萧先生。”
萧子昂眉宇含笑,看她一看,同样躬身示礼。
燕琅便到众臣面前去,一一将这些年往来交际之事说出,虽然语出勉励,神情亦是恬淡,但天子积威所在,却叫人不得不低头俯首。
“创下这番基业的是元兴帝,是朕,是沈静秋,”燕琅重又到御座之上落座,环视一周,道:“今日召见诸位之前,太后曾有所迟疑,想着再过些时日,等局势渐稳,再徐徐图之,只是被朕拒绝了。”
“这天下是朕一刀一枪打下来的,这御座,朕也坐的心安理得,若真有人想跟朕掰掰腕子,那就尽管放马过来,”她为之一笑,神态自信,气魄逼人:“朕从破家之女走到今天,什么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