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江舫根本没有任何反抗。
他非但没有反抗,还只是轻描淡写地抬起手,用血肉之躯阻住了那把餐刀。
一阵皮肉撕裂声过后,本来快步冲至江舫身前的元明清一时怔住,不明所以。
然而,事已至此,元明清不认为自己还能停得下来。
他也绝对没有停下来的理由!
他掌心里翻出藏匿已久的锥尖。
寒光一闪,一点荧荧尖芒,映入了江舫的瞳仁。、
可面对如此危机,江舫仍是不动分毫,只是抬起未受伤的右手,漂亮地打出了一个响指。
随即,元明清惊悚地发现,那点寒芒,以尖端为始,消沙一样化在了他的手心中。
……他变回了双手空空的状态。
这变化实在过于骇人,元明清瞳孔一缩,骤然止住攻势,收身一转,转瞬之间,已经和江舫拉开了距离。
江舫望向元明清,摇摇头,满心惋惜。
“就非要用这个世界的东西吗?”
“为什么不用你的道具呢?”
“害怕你们的观众看到了吗?”
江舫看似真心发问,却是问问诛心。
元明清心跳如鼓,三四滴黄豆大小的汗珠,接连从元明清额头滚落而下。
江舫活动了一下手腕,便有更多的血从创口汹涌而出,从他的指缝间溢出条条血线,滴落在地。
他似乎根本觉察不出痛楚,只发出了一声感叹:“嗨呀。”
他晃一晃手,斜插在血肉上的银刃便像是魔术师的道具,倏忽消失,唯留下一个望之令人心悸的狰狞血洞。
“……你……记得?”
元明清的心胀疼难忍,从喉咙里强自挤出的声音,完全是变形的气音。
他甚至一时无法分辨,那是不是自己的声音。
“你,什么都……记得?”
话是这样多,但元明清已经想到了更多,更深,更可怖的事实。
江舫不答反问:“你猜,我为什么要把这里起名叫做‘伊甸园’呢?”
元明清的冷汗忽的一下,开闸一样涌出,流过身上每一寸张开的毛孔和鸡皮疙瘩时,带着电击一样尖锐的痛和痒。
“我看过神话。我从来都觉得亚当和夏娃尝试禁果是正确的选择。他们为什么摘下苹果,是受到了蛇的诱惑;而受到诱惑的原因,是他们想要辨明善恶。”
“他们好奇,他们尝试,他们被惩罚流放。他们失去了天堂,得到了自我。”
说到这里,江舫笑眯眯地看向元明清:“可是,你们是虚假的‘亚当’,正适合这个虚假的‘伊甸园’啊。”
元明清汗出如浆,眼角也透出了猩红:“所以——”
江舫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嗨,先不要着急。”
“你好好想想,你进来之后干了什么。”
他靠在墙上,捂住左臂,任受伤的左手垂下,涓滴的血液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打出一朵又一朵的血花。
他的声音,对耳鸣嗡嗡的元明清来说,显得缥缈又遥远:“仔细想一想呢。”
元明清哪里想不到?
只是,他不敢细想。
如果“立方舟”从未失忆,如果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如果这里是一处可以听凭江舫心意的“伊甸园”……
那么,他们曾驱散的那些摄像头……是真的驱散了吗?
他们那些足以暴·露身份的“秘密”商讨,被所有观众……看到了?
元明清的一颗心膨胀满了各种情绪,互相交织,互相扭曲,将他的骨、血、肉,自内而外,扭成了一团乱七八糟的烂泥。
倘若真的如此,那他们是真的全完了。
没有人比此时的元明清更清楚,累计在他们身上的赌注,是一个多么庞大的数字。
之前,这是轻飘飘的一个数字而已。
可当这赌注如泰山一样凌空压来时,元明清才发现,他们根本输不起。
这样的失败,足够让他们在返回原世后,被生生绞碎,成为一堆信息垃圾!
……游戏,对他们来说,就这么提前结束了?
甚至不是结束在一个副本里,而是结束在一场特地为他们谋划的局里?
江舫点出了他的心事:“在想你的未来吗?”
元明清不做声。
或是说,巨大的恐惧和压力,已经让他发不出声音。
见他不语,江舫自顾自点了点头:“的确啊,一个人回去,要面对那么大的烂摊子,你的确应该好好烦恼。”
这一语,彻底点醒了正被巨大的信息量轰炸得晕头转向的元明清。
他强自打起精神,打开天窗,说了亮话。
“你多想了。他是一段数据,你们……杀不死的。”他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道,“我们最多只是任务失败而已。”
江舫笑了一声:“啊,你是这么想的吗?”
元明清察觉他话意有异:“什么意思?”
江舫好心提醒:“亲手杀了他的,不是我啊,是你。”
元明清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