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因为忍受不了三天没洗的头,走进卫生间,再也没有回来。
李银航不敢去看,怕自己步上后尘。
于是,没有关紧的莲蓬头里渗漏的水落在瓷砖上,滴滴答答响了两天。
这种时候,她总无比庆幸自己的懒,喜欢把零食放在自己躺在床上一划拉就能摸到的距离。
她靠着零食、沙雕视频和充电器续命,尽力忽视那几乎滴在她神经上的水声。
滴答,滴答。
直到救援队在外敲响大门。
因为失踪人口太多,组织部门及时转变了应对策略,以自愿原则召集志愿者组成救援队,挨家挨户搜寻,将还未失踪的、或者没有自理能力的孩童、老人、残疾人送去附近临时建立的“安全茧房”里集中封闭,或者为困在家里的人送去食物,协助不愿离开的人实现自行封闭。
志愿者都是戴着红袖标的大叔大妈。
因为数据表明,18岁以下的孩子和60岁以上的老人,目前尚不存在任何一例失踪案件。
李银航想,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再缩在这里,食物早晚有吃完的一天。
她不想一个人生活在声声水滴的空荡公寓。
就算消失,她也希望是在人群中消失。
所以她坐上了这辆临时征用的双门大巴。
她上车前,蹲在司机模样的大爷随口提了一句:“三号啊。”
李银航上车时,果然在靠后的位置看到了其他两个人影。
一个人横躺在倒数第二排的双排椅上睡觉。
另一个也用衣服盖着脸,仰靠在倒数第一排的座位上呼呼大睡。
于是她压下了打招呼的欲望,来到了倒数第四排,靠窗坐下。
车上安装了信号屏蔽仪。
这也是当局最近控制无端失踪事故的方法之一,在密闭的小空间内实现高强度的磁场干扰。
但信号屏蔽仪的功能和覆盖范围实在太有限。
要实现全面有效的磁场隔离,还是得去特殊材料制成的“茧房”。
所以这台屏蔽仪的心理安慰作用可能远大于实际作用。
玩不了手机的李银航只好放空大脑,竭力屏蔽掉脑中响了几天的滴水声。
滴答,滴答。
大巴在这处公寓小区,只带走了三个大人。
车子走走停停,上来了一些人,也走了一些人。
有几个被送到儿童避难所的小孩。
有一老一少两个自愿报名、被送去站点的志愿者。
有上了车又临时反悔、想在原地等着妻子回来的丈夫。
起先,李银航看到上车的人,还会好奇地探头看上一眼,试图搭上两句话。
但她很快就倦怠了下来。
这辆大巴车始终没能装满哪怕三分之一的人。
大家都是陌生人,天然带了三分警惕,因此坐得零零落落,坐定后,也没什么串座聊天的心思。
李银航安安静静地cos河底的王八,一语不发。
他们路过一座跨江大桥。
一辆小轿车歪在桥柱附近,被烧得只剩下钢铁骨架,安全气囊的羊皮焦糊味沿着窗户丝丝透入,被炸飞的小半个前引擎盖挂在桥栏上,被风刮出尖锐的金属摩擦声。
吱扭——吱——
李银航不大想去思考车祸发生的缘由。
她视线转向了大巴车内,想数数现在车上有多少人了。
但下一秒,大巴冲入隧道。
铺天的黑暗迎面而来。
白烁烁的天光重新亮起时,李银航觉得自己的视网膜上出现了古怪的错位。
……车里,好像比刚才多了什么东西。
但现实的感官以极快的速度替换了这一闪而逝的视觉残像。
她甚至来不及对比哪里出了问题。
但第六感告诉她,一定多了什么。
刚才,车里没有这么多人。
也没有这样要命的死寂。
各种各样的猜想掠过她的脑海。
一重又一重叠加而来的恐惧,让李银航越来越不敢抬头。
她紧张地掰着手指,不敢做第一个发出声音的人。
谁想,因为用力过猛,她的手指关节发出了一声脆响。
——啪喀。
这一声响动,在过于寂静的车厢里制造出了诡异的回声。
李银航有那么一瞬间连喉咙里的肌肉都绷紧了。
好在,她不是一个人在度秒如年。
在李银航身后,一个男人用极力控制的颤声道:“司机师傅,可以停车吗。我有点不舒服……”
司机没有回应。
……不知道该说是意外之中,还是预料之内。
死寂被打破后,刚才的男人胆气陡增,拔腿就要往驾驶室走去查看情况。
他刚越过李银航的座位,一只手从侧面突兀伸出,挡住了男人的去路。
神经紧绷的李银航吓了一大跳。
……她都不知道自己正前方什么时候坐了一个人。
男人低头匆匆一瞥,发现挡住他的人染了一头银发。
黑色发圈绑着漂亮的蝎子辫半搭在锁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