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都背负着难以释怀的绝望度日,有如在黑雾弥漫的泥沼之中艰难前行。
这当然是周风物乐意看到的局面,也是他设下这盘棋局的目的。
死亡从来不是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式。
他要信宿好好地活着——但他要踩在珍视之人的尸骨上才能得以喘息,从今往后的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如蛆附骨的痛苦,就像他从来不敢过度缅怀那个死在他枪口下的那个警察。
现在是张同济,而信宿落在他的手里,林载川自然很快也会主动送上门来,进入这个房间。
周风物做出太多的实验,他知道在面临死亡的那一瞬间,人
() 性的本能与爆发出的强悍求生欲望是绝对以保护自己为优先的——
在亲手杀了自己的养父、自己的爱人之后,
信宿这个人已经不需要他再去摧毁。
信宿站在玻璃房间前,
迟迟没有任何动作。
张同济道,“信宿,不要听他妖言惑众!”
可能是被注射过某种精神镇定的药剂,张同济这时有些费力地说:“不要听这个人的话,不要走进来。”
“信宿!”
信宿望着玻璃房间里脸色因为激动而涨红的男人。
从父母去世以后,他其实没有再奢望过什么亲情。
跟张同济,本来只是互相利用、互利互惠的合作关系。
……什么时候对他产生了“家人”、“长辈”的情感?
大概是他十六七岁的时候被传染病毒性流感,免疫系统因为毒品的侵蚀遭受重创,把身体拖的半死不活,高烧了一个星期后九死一生地活下来,慢慢睁开眼,就看到这个男人疲倦又关心的脸。
他没有认错人。
但是知道张同济一直想收他为养子,于是鬼使神差叫了他一声“爸爸”。
信宿回过神。
周风物道:“你要自己走进去,还是我请人送你进去?”
信宿看了他一眼,在张同济焦急阻拦的声音中,神情平静地抬步走进了隔壁的房间。
“滴”的一声金属音响,房间从外面落了锁。
刚走进去,信宿就敏锐感觉到,房间内部几乎是完全密闭的,从玻璃的缝隙中流通的气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一旦气体开始排放,只有最多半小时的时间……
房间中央也有一把椅子,跟张同济的位置一模一样,信宿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手机的遥控按钮,没有任何动作。
周风物:“那么,游戏开始了。”
“嗡嗡”的声音传来,储存舱开始慢慢运转——
无色无味的气流缓缓流入空气当中,仿佛死神近在耳边的鼻息。
信宿微微闭上了眼睛。
“信宿!!”
张同济难以置信地望着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的玻璃管道,冲他大声喊道:“把开关调到我这边!”
他挣扎的幅度太大了,整个人连带椅子都摔到了地上,一时间头晕脑胀,倒在地上没有任何动静。
他已经活了几十年,要做的事都做到了、能享的福也都享了,临秋末晚还能捡到一个信宿这么优秀的孩子,这一辈子也知足了。
可信宿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张同济嘶声道:“信宿!!”
信宿原地站了起来,遥控器被他握在手心里。
看到他终于有所行动,周风物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在开关启动十秒钟后,信宿决定赌一把。
这个赌只能赢、不能输。
这是周风物精心为他安排的一幕戏——
周风物是编剧导演,也是看戏的观众,所以剧情要有“趣味性”、要足够的紧张刺激,要津津有味,并且按照他给出的剧本进行下去。
周风物在“屏幕外”欣赏他犹豫、挣扎、痛苦的过程,也当然想要看到张同济歇斯底里的模样,那是可以取悦观众的情绪。
他把这次的观影时长设定在三十分钟,回味无穷。
而周风物想要看到的结局,一定是信宿从房间里走出来,张同济因他而死,死者溘然长逝,生者则终生活在无穷无尽的痛苦当中。
信宿的目光在房间上方的储存舱快速掠过。
他赌……
赌周风物不会让这场精心筹划的电影非常潦草地匆匆落幕。
仓促、扫兴、戛然而止。
信宿单手抄起手边的椅子。
下一秒,“哗啦”一声震耳欲聋的碎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