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法追忆的远古,即便是岩王帝君也尚且年轻的时期。
龙最初不是龙。
天边的祥云,山间的磐石,陨落的天星也好,太阳的碎片也罢,祂最初并不是龙。
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时,祂在身边插了一枝桂花。悠长的时光里,桂花长成了参天大树,祂将自己盘居在山峦之间。
日居月诸,人类出现在了祂身边。
久而久之,祂就成了人们眼中的一条龙。
有人类被林间的魔物追赶着来到附近,也有人类为了采治愈伤口的药从而落下山崖。
有年幼的孩子因无法抚养被扔进深山,也有意外受伤而被抛弃的老者。
有结伴进山的人类,他们欢声笑语地交流,下一刻就葬身怪物的口腹。
在龙眼中,人类本与山间的鸟雀没有什么差别,他们叽叽喳喳,渺小而短寿。
祂并不懂人类的感情。
在长生种眼中,世上的鸟兽也会悲伤,也会流泪,人类与他们是一样的。
但是龙并不觉得他们闹嚷。
有许多的人误入这座山,龙会引导着把他们送回去。
长生种的一切行为都是漫长的。
越来越多的人们在这座山的脚下聚居,渺小的人类相信着山上从不露面的神明,相信着因为有祂,这一带的魔兽怪物都变得更少。
龙没有赶走他们,祂不讨厌人类升起的炊烟,也不讨厌这群人在自己的周围繁衍生息。
人类在祂所栖息的山下建造起第一座房屋时,桂花动了动尚未盛开的花苞。
花来到了祂身边。
不属于这个世间的花与灵魂,醒来后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生长在攀岩上的花总是哼着调子奇怪的音律,注视着山下人一代又一代的更迭,每年的深冬睡去,来年的初春苏醒。
她喜欢下雪的日子,害怕样貌丑陋的虫子,不喜欢阴雨连绵的天气。
直到人们向祂祈祷领地里谷物的丰收,花终于在做了几十年的邻居后发现了身边的龙。
——你叫什么名字?
花这样问祂。
担心祂不理解,她又补充解释:名字是彼此之间的联系,你呼唤它时,我就知道你在想我。
花做了个比喻:当你呼唤我名字的时候,我就是只属于你的花。
龙与花交换了名字。
花喜欢在晴天晒太阳。
她的话很多,仿佛怎么样都说不完,晒太阳时总会吵吵闹闹地与祂分享自己的知识:
“这里的山太高啦。
“他们最后会找一个交通便利,食物充足,没有天敌的地方定居下来。
“然后呢,因为物质充裕,大量脱产人员的出现,会诞生一种千百万年都没有存在过的东西。
“那是生命里不可多得的奇迹。”
语言、文字、还有脱离了生物本能的感
情。
花喜欢着随时会离开的普通人类,可她又说那不是喜欢。花为她自己辩解:只是钦佩生命的发展与顽强,如果你能知道几万年后他们的样子就明白啦。
龙明白她的灵魂不源于此世,而是来自另外的、遥远的世,她的身上有一种无法介入的冗杂契约。
但这也没有多么重要,山峦千百年都不曾改变,这于祂而言不过是须臾。
*
花在某个午后,化出了人身。她得意洋洋地宣布:我比你厉害一点!
龙没有拆穿高兴的少女,祂并非无法化作人身,只是不认为有那样做的必要。
她摘下草丛里的甜甜花、树下的薄荷、山顶的清心。
她把三种花编成花环,戴在了龙尾巴凸起的鳞片上。龙的身躯对她来说有些庞大,她耗费三天的时间才采够了那些花。
祂问她是不是要下山去,到她所在乎的人类身边去。
花明媚地笑起来:那么危险的事情我才不干呢。我远远地观察他们就好,不然我担心被他们抓到锅里。
大概是不明白自己的邻居为什么会那么想,她又补充道:而且,我还没有养过龙。
她总是吐槽祂太过
庞大,却也一直乐此不疲地为祂编织花环,戴在龙角与鳞片上。
梅雨时,她在祂的身边躲雨;
深冬时,她在祂胸腹处熟睡;
深秋时,她把小得可怜的苦涩野果分给祂;
早春时,她用各种新鲜花草装饰祂的身躯。
她还喜欢躺在祂祥云一样的尾巴上,慢悠悠地睡去。
他们相伴的时间并不漫长。
——你什么时候也能变成人呢?
她问祂。
龙没有给她答案。祂不认为有那样做的必要,于是反问她:化作人有什么用?
少女心虚起来,嘟囔道,这种身体好像确实没什么用,无力又脆弱。
——你不喜欢人类吗?
——要对它们有感情吗?
为什么要对人有感情?少女也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她没有得到答案,要求祂喜欢上人类的确很荒谬。
时间倏忽而逝,大概在她为祂编织花环的第三年。雨水洗濯万物,山上的岩石与泥土滚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