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洞洞的透明门窗,清楚地在其中看见了自己。
他微微垂着眸,头发被风吹得纷乱,眼眶微红,唇.瓣煞白,看上去实在算不上体面。
脑中的声音在此刻渐渐地大了起来。
中学的、职场的、家庭的、社区的那些琐事几乎是一股脑地冒出了头,往日那些刻意忽略的压力在此刻终于越过堤坝,彻底崩溃,如潮水一般涌入脑中。
嘈杂的抱怨声如蜂鸣般作响,一道轻柔却坚定的声音在质问着简青——
“你为什么还活着?”
“你为什么还活着?”
“你为什么还活着!”
像你这样一无是处、连自己都料理不好,需要受人胁迫,甚至不讨好别人就无法开
启属于自己人生的人,到底还有活着的必要吗?
所以——
他为什么,不尝试着去死呢?
几乎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简青眼前花白一片。
心理方面长久积攒下来的隐患终于在这一刻战胜了理智和思想,野兽一般反扑了简青。
他张了张口,像是想说点什么,可喉咙却像是被什么怪物给扼住了,连口腔都无法打开。
四肢……四肢呢?
简青努力地去调动起自己的手指,妄图重新夺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
他感觉不到任何东西的存在,只剩下面前那面还未在视野之中消失的车窗,以及周边无边无垠的纯白。
在昏去的前一刻,他终于控制不住地向下滑倒。
他想,就这样昏倒在地铁上,估计又要惹人烦了。
然而,就在他闭上眼后,周遭在一瞬间安静下来,几乎到了落针可闻的地步。
地铁车厢里的乘客仿佛在一瞬间被定格下来,所有动作都慢到极致,最终缓缓地归于沉寂。
一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终于从透明的玻璃中伸了出来,恰逢其时地接住了简青向下滑落的身体。
“他”揽住了简青的腰,微微躬下身,目光中混杂着好奇与怜悯,仿佛一个刚刚走入人世的恶魔,尚且不知道如何和这些人类相处一般。
“他”身边的那些断肢挥舞着指头,显然有些亢奋——
“你在干什么呢?好摸不?!”
“和咱们之前吃过的生肉有什么不一样?”
“他”听到这句话,回头望了这些断肢一眼,好脾气地纠正道:“他不是‘生肉’。”
“他”垂下眼,认认真真地观察着简青。
他长得很是俊秀,脸颊苍白,眉眼深邃,唇.瓣淡粉,漂亮得像是一幅水粉画。
“他”曾看过简青笑起来的模样,眼镜的轮廓很漂亮,那双眼眸里亮着淡淡的光芒,如寒星一般闪烁。
那副模样比现在要漂亮许多。
想到这里,简青脆弱的模样仿佛激起了这只从镜面中走出的怪物为数不多的一点儿怜悯心,“他”伸出手,指尖抬起他垂下的头,吻上了那张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脸孔的额头。
“别怕,我来了。”
·
简青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他梦见自己在人来人往的地铁上昏倒了,无数人像那些糟糕回忆中一样,围着他指指点点,叫嚣着让他滚下去。
一句句唾骂几乎与过去他曾听过的斥责完全相同,一次又一次的提示着简青回忆。
他仿佛陷入了一个不停旋转着的灰白色漩涡里,黑白相间的条纹组成了一道巨大的裂口,像一只野兽一般,几乎要将简青整个儿吞吃下去。
这样的视觉冲击实在太大,在黑白漩涡慢慢地漫上脚踝的一瞬间,简青猛地睁开了眼。
模糊的视野中,不是梦境中明亮的地铁车厢
,也不是那些野兽般的黑白漩涡。
入眼的场景是简青最熟悉的家,漆成淡青色的墙壁上悬挂着他精心布置过的小挂画,一盆抢救回来的盆栽也安静地呆在冰箱上。昼光融融的从窗格中落入室内,倒泻一地柔光。
简青几乎愣了半分钟,才缓慢的撑着自己坐起来。
……难道,昨天残留的那些记忆是幻觉?但是,他又是怎么回来的呢?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记忆断片的情况,而且,自己当时那个状态,真的没有引起车厢上的其他人的注意吗?
然而,这样一想,他刚稳定下来的精神世界再次震荡起来,那些压着的情绪还没下去,蛰伏了一晚上,在此刻终于找到机会,狠狠反扑回来。
简青:“……”话不要说太早啊!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翻身下床,从餐桌旁找到了一个装药的小盒子,吞了两颗谷维素,让自己的思绪变得更镇定一些。
今天是周六,按道理来说他是不用上班的,但现在情况特殊,热爱工作的主任很可能一个电话把他们叫回去加班。
现在还是早上七点钟,简青收拾好心情,准备打扫一下屋子。
然而,他刚走到沙发旁边,就看见了自己敞开的公文包。那面漂亮的镜子顺着缝隙,滑落到了铺着地毯的地板上。
简青弯下腰,将镜子捡了起来。他刚抬起手,就发觉镜子下还压着一张四四方方的纸张。
他垂着眸,目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