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之时,王承恩已经从宫里调来马车。 但是崇祯并没有坐车,而是寻了两个太监在马车上面坐着,他自己则和朱慈炯戴上带有面甲的凤翅盔,公然混迹在随行的夷丁中间。 崇祯脑子里的安全弦,始终都是紧绷着的。 其中的道理也很简单,因为他现在做的事已经触碰到了太多人的根本利益,所以现在想要致他于死地的大有人在。 建奴肯定巴不得他早死。 宗室藩王肯定也恨他恨得咬牙切齿。 黔国公、魏国公、保国公这些勋臣也不用多说。 便是那些道学先生现在估计也是恨他入骨,因为他崇祯要改革儒家礼仪,还要禁止民间缠足,这就触碰了这些道学先生的逆鳞。 道学先生的顽固,绝对是超乎想象的。 所以对于个人安保工作绝对不可掉以轻心。 一行人来到东宫,太子朱慈烺竟然不在家。 崇祯为了避嫌没有进入太子妃寝宫,而是让太子妃将皇长孙抱到了大厅。 两个月的小婴儿小脸已经开始长开,一对乌熘熘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崇祯,崇祯居然也体会到了一等血脉亲情,应该是这具躯壳的记忆。 朱慈炯也凑过来笑着说:“长得跟大哥可真像。” 崇祯便笑着说道:“炯儿,等转了年你也十七岁了。” “父皇,儿臣可不想这么快就娶亲。”朱慈炯忙道,“儿臣要学霍去病,霍去病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儿臣也要等剿灭了建奴再娶亲。” “行,那就随你。”崇祯丝毫没有勉强儿子的意思。 父子俩正逗弄朱和埅之时,朱慈烺终于从外面快步进来。 “儿臣迎驾来迟,还望父皇恕罪。”朱慈烺进来就跪在地上向崇祯请罪。 “起来吧。”崇祯将朱和埅交到朱慈炯手上,坐下问道,“你这是刚从外地回京?” “是,儿臣去了趟松江府。”朱慈烺站起身解释说,“松江府发生了粮荒,百姓不满粮铺一再涨价,聚众闹事还打砸抢。” “儿臣担心松江府的局面会失控。” “因而跟着金铉一并去了松江府。” “松江府居然发生了粮荒?”崇祯瞬间嗅出了异常。 “松江府怎可能发生粮荒?”朱慈炯愕然说道,“这里边怕是有名堂吧?” “三弟一语中的。”朱慈烺点头道,“儿臣这次去松江府特地了解了一下,发现棉田种植在一百六十万亩左右,约占松江府农田总数的三成。” “换言之,松江府仍有三百万亩左右农田种的稻谷。” “今年年景尚可,按每亩两石计算,可收稻谷六百万石。” “六百万石稻谷,足以养活松江一府两百万口,断不至于爆发粮荒。” 说此一顿,又道:“所以此事断然是人为导致,有人在恶意囤积粮食!” 朱慈炯黑着脸道:“父皇,搞不好就是那些宗室藩王勋臣还有缙绅在搞事。” “炯儿,自信点,肯定就是这些人在搅风搅雨。”崇祯目光冷下来,说道,“估计他们是觉得机会已经出现了,所以就都按捺不住跳出来了。” “父皇,说起这,最近京中的舆论是有些不对。”朱慈烺忿然说道,“那些御史言官都跟疯了似的上奏本骂你,因为这个儿臣都已经跟他们吵了多次,有一次还动了手,儿臣把李辉萼的脑门都给打破了。” “大哥,打得好。”朱慈炯击节赞道,“这狗东西就该打。” “胡闹。”崇祯却训斥道,“你是太子,国之储君,怎么可以去跟文官打架。” “父皇,你不知道李辉萼这厮有多过分。”朱慈烺道,“看了他的那些狂悖之语,儿臣要是还能忍得住,那就枉为人子。” “无非就是八条罪状么,没什么大不了。”崇祯哂然说道,“他还不如左光先呢。” “父皇,你已经看过李辉萼的奏疏了吗?”朱慈烺愣了下,随即又说道,“父皇,李辉萼其实是在借题发挥,他们真正不满的乃是勤王士子的权柄以及国子监试对于朝廷抡才大典的巨大影响,这才是他们这些文官最不满的,路阁老对于此事也是颇有微辞,不过张阁老却是颇为支持。” “知道,父皇都知道的。”崇祯欣然颔首。 很显然,朱慈烺已经真正具备了独立思考的能力。 虽然这一年来时刻被文官包围,但是他并没有被文官误导。 朱慈烺甚至懂得了隐忍,学会了韬光养晦,比如文官集团要求他从康家别院搬回东宫居住,他就没跟文官集团硬刚,而是选择了妥协。 朱慈烺还要继续再说时,却被崇祯所制止。 “好了,烺儿你别说了。”崇祯一摆手说,“我们回国子监。” 在南京,也只有国子监才是帝党的基本盘,也只有在国子监才不用担心被人监听,要不然你永远不知道隔墙会不会有一只文官的耳朵。 当下父子三人在王承恩、高起潜以及胡国柱等人的簇拥下来到国子监。 这时候,内务府主事马鸣騄以及所有在南京的都给事中都已经聚集到了国子监中,正在彝伦堂内等着崇祯召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