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的话让杨俊才皱起了眉头,看其畏缩的样子,怎么也不像说假话的样子。 “我要真有十五亩地,我还穿这么破烂?” 老汉抖了抖破衣,引得其他人一顿嘲笑。 “笑甚了笑,你们比我也好不到哪。” 气氛放松了一些,他们的拘谨也少了几分。 不过杨俊才却皱起了眉头。 “那地是谁的?” “是里长的。” 这制度还是延续前朝大康,城中称坊,近城称厢,乡村称里,凡一百一十户为一里,设里长,负责地方民政,教化,赋税,争讼等事。 当然具体户数没这么准确。 所谓下有益于民事,上有助于官司。 里长对执行官府政令,维持基层秩序,调解争端,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不过里长一般都是乡绅大户担任,又或者地方官府选任。 这里面猫腻很多。 杨俊才心想着又问道:“里长的地为何在你的名下?” “不是里长的地是在我的名下,是原本就是我的地,让里长得了去,又到了我的名下。” 老汉说的很绕口,但杨俊才听懂了。 “是什么时候又回到你的名下?” “差不多两三个月前,我忘了。” 这时赵南星为插嘴问道:“那这地是真正属于你了吗?” “当然不是。” 老汉摇头道:“这地归我耕种但要缴纳租金。” “那缴税呢?” “在我名下自然是我缴。” “那你能拿到多少收成?” “除去这些,差不多不到两亩……” “那你还种?” “不种连这两亩都没有。” 二人一言一语便问的清清楚楚,给人的只有一种感觉。 离大谱! 种自己的地,给别人交租金,最后拿到的收成只有一点点! 听起来甚是荒诞! 关宁也在屏风后听得一清二楚。 地原本是老汉的,被里正巧取豪夺了去,他种的还是原来的地,只不过从主家变成了佃农。 至于后来为何地又回到他的名下,这缘由关宁也知晓。 两三月前,杨俊才在密仓府征收夏税,他们把地归还原籍,是为了逃税! 这跟新朝的税收制度有关。 收税并非定额,而是依据所有田产亩数依比例而定,也就是说,田产越多,缴纳的税也越多。 而对于少地贫穷者还免除了缴税! 富人多缴,穷人少缴或者不缴。 这就是新式税法的准则,也是关宁仁政的体现。 新朝建立以来,打过几次打仗,除了第一次跟梁国大战,打的国家一穷二白之外,在那之后,关宁深知百姓疾苦,几番施以仁政,基本没给老百姓增加负担。 大宁发展迅速,是他用战争所得,是他用钱砸出来的,只有付出,没有回馈,可还未跟老百姓索取过…… 然而,正是这些仁政却让他人钻了空子。 关宁听之也忍不住动怒。 他曾费尽力气推行了官绅一体纳粮,为此不惜在南方大造杀戮,这些年总算是有所改变。 可现在因为他的仁政,让“特权”落到了贫苦百姓身上,于是目标也转移到了贫苦百姓这里…… 为明年推行农庄法做准备,关宁下旨清查丈量全国土地,到现在已有几个州府出了结果,关宁看过,实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糟糕。 有不少老百姓是有地的。 现在看来这只是表象。 他们的地只是那些乡绅为了逃税避税挂靠而来,就像以前把地放在童生秀才名下一样。 他们依旧贫穷,还是没有脱离佃农的身份,反而负担更重,除了租金外,还要纳税。 常言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现在听来并不虚假。 杨俊才从震惊中回神,今天算是涨了见识。 也让他愤怒至极。 他以为自己夏税征收是完美的完成了,最终还惊动了锦衣卫,现在看来,实收跟实存还相差甚远…… 杨俊才又看向其他人问道:“你们也是这样吗?” “不是。” 有一个老农应道:“我本来就没地,是富佬强给我的……富佬是我们那的大户,大家都这样叫他。” 果然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