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天晓得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陆仕谦袖中指节被自己捏成了青白色,堪堪稳住声线,支撑他说完拜别的话。 宣幼青望着他疾步离开的背影,笑倒在了松软的云被之上。 等莫娘得了消息,带着大夫进来瞧她的时候,只瞧见一个黑漆漆的后脑勺。 她抹着泪进来:“杀千刀的狗官,这回可是吃苦了。”转头走到床边,却看见宣幼青面上飞霞,哪里像是才遭过一回大罪的人。 莫娘回过味来了,方才可是陆大人来叫的她。 她睨了宣幼青一眼:“外头那么多人挂心你吃喝不下的,你倒好。” 大夫问好诊,又开了温补的药方,说是先前皮肉之苦未及内里,只要好生将养便是。 宣幼青见大夫走远了,这才恶狠狠道:“等冯兆这案子了了,那几个狗官给我等着!” 莫娘道:“还等案子了了,闫辰早就坐不住了。” 宣幼青噗嗤一笑:“莫不是跟临州一样的法子?” “可不是,到底是读圣贤书的人,再下狠手,也只有这般手段了。” 左不过是寻了些泼皮无赖,搜集些恭桶,月黑风高夜往人院子里倒上十桶八桶的,只图一个膈应。 莫娘忽的想起什么,打趣道:“还是不如你,之前在江州,当着陆大人的面就喊着要砍那些狗官的手呢!” 宣幼青在牢里被磋磨得神思混沌,全然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出来的。 “我当着他面这么说的?那之后江州那几个狗官若出了什么事,他不是第一个就能怀疑到我头上么?” 莫娘欲言又止,一副看她不成器的模样,道:“怀疑?陆大人可是应了要给你递刀子呢!” 模糊的回忆逐渐成型,宣幼青想起了自己嚣张的言论之前,那一句对他有点儿意思。 那他方才那样,到底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啊? “莫娘。”她问道,“那日进到牢里的,除了陆仕谦,还有谁?” “听詹亮说是在临州见过的,好像唤作周越。” 她得去问问清楚。 她寻了一个莫娘不在的空档,走出了屋外。 理刑司的值房呈四合院式样,现下除了她这一间,旁的似乎都不曾住人。 她走到大门处,瞧见了两个佩刀跨立的官差。 是了,她如今还是嫌犯来着。 这正门便走不得了。 她退回院内,抬眼眺望屋顶。 区区四合院的高度,难不住她。 看四下无人,她便毫无顾忌地开肩活腿,霹雳咔嚓一顿关节响过之后,忍着疼后撤两步,当即绪了力就要登上房顶。 院子的大门“吱呀”一声。 宣幼青一口气没顺过来折在腰上,加上她好奇心驱使不恰当的回头,楞生生将自己拧成了一个麻花,直直后仰。 陆仕谦眼疾手快,赶在她砸地的前一刻,稳稳当当接入怀中。 冷松香扑面,心跳一瞬深深坠下。 宣幼青羞得想以头抢地,奈何陆仕谦把她护得太过周全,让她挣扎不得。 等立稳之后,她死绷着面皮,权当方才无事发生的模样,同陆仕谦生硬招呼道:“陆大人来了,可是案子有了进展?” 陆仕谦没打算被她糊弄过去,直问:“这是要去哪?” 宣幼青睁着眼睛说瞎话:“陆大人这院子闷得慌,我上去透透气。” 陆仕谦失笑:“是要听案子解闷,还是去房顶上透气?” 宣幼青顺杆下道:“案子若是进展,还是能解闷的。” “冯兆那处,有人愿意出来作证,证明你与他的牵扯是事出有因。” 宣幼青一时有疑,当她与冯兆拉扯之时,除了最后那一手刀之外,并未有人在场。 这淮州城官员里头,还有人愿意替她做伪证? 陆仕谦替她解惑道:“我赴淮州上任之时,做东宴请的那位董大人,可还记得?” “董泽伟?” 陆仕谦点头:“虽不知为何,你在江州城牢狱之时,他也曾写信告知予我。” 许是这么些年在淮州城的经营有了些回报,宣幼青默默在心中记了一笔,等出去之后,还要亲自上门道谢。 “那冯家家眷可接受这缘由?” 陆仕谦冷冷道:“醉酒调笑女子咎由自取,还是酒后失足的意外,想必冯家人为了冯兆的身后名,也不难做出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