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窗外,闷热的夏夜一丝细风也无。那本是摇曳的烛光,却在此时捋直了烛火,悠长地在等待着项晚晚的回答。 项晚晚只觉得自己的心好似被清风化成的白云包裹,轻悠悠,飘忽忽地,仿若快要涌上云端,去踩着云儿,和易长行一起,看那天边儿的万丈光芒。 可她着实太震惊了,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易长行耐心足够,就这么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等着她的回答。就好似,项晚晚若是能发呆到天荒地老,他也定是能等到天荒地老一般。 最终,一声夜莺啼鸣,似是叫醒了项晚晚那颗震惊的心。 也将项晚晚那颗因突如其来的幸福而蹿上云端的心,给硬生生地拽了下来。 拽回了现实。 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将话岔开了去:“别开玩笑了。养不了的,陌公子带的这近百两可不够。” “也许,还不止呢!”易长行依旧认真道:“我从不开玩笑。” 项晚晚赶紧将眼眸落回手中的针线,将现实摆给他听:“你看,你这钱袋子里的近百两,是你最近这半年上战场后受伤了,皇上给的抚恤,再结合你的俸禄,总共也就这么多。可你现在腿伤如何,一切都未可知。更何况,禁军大统领一定会换人,你今后何去何从,一切也未可知。” 易长行张了张嘴,忽而不知该如何回答。 项晚晚说到这儿,方才再度抬起眉眼,认真道:“而且啊,新帝刚刚登基,位置还没做热乎呢!就有个端王在虎视眈眈的盯着皇位。陌公子不是说了吗?端王正在金陵城内大开杀戒呢!皇上人还在外御驾亲征。这样的朝局,未来会是如何,一切也都未可知。在这样的乱世,能多赚一文,都是对未来的保障呢!所以……我还是要继续接绣活的。” 而且,要比以前更多地接绣活了。项晚晚凝神瞧着手中的针线,有些欢喜地想。 易长行知道她说得对,在这样的乱世,什么都没有保障的日子,又怎能给予承诺呢? 更何况,他的腿伤尚未痊愈,体内还被山月引的毒气所影响。未来的一切,都未可知。 他又将目光转回到房梁上悬挂的那根铁刺上,将思绪落回城外数万兵马,三方战局上。 直到项晚晚回屋睡觉去,他依旧毫无困意。 忽而窗棱一阵扑簌簌的声音拍打着轩窗,他回头望去,却见轩窗那儿,一只银灰色的寒鸦正歪着脑袋,顺着窗缝儿钻了进来。 易长行大喜,坐正了身子,在昏暗月光下,取下寒鸦小腿上绑着的那根小竹筒,取出里面那张信笺,展开来,却见那上面写着三行小字—— 【引端王入云州城的,是卫国孙氏,我方大军得胜后,孙氏一族被端王全数斩杀,一个未留。云州城内,除了官家绣坊归属于卫国皇家,民间有绣坊的富商只有两家,他们都在破城之前,举家逃往了北燕。】 易长行眉头微微蹙起,将这三行字看了又看,一股子狐疑再度涌上心头。不过,他猛然想起陌苏说起过,项晚晚应该当时是走岔了路,被发现的时候,人在离河边。 这离河,虽然是卫国和西域之间的唯一河流,可若是度过离河,再向着东北方向去,那便是北燕的天下了。 想到这儿,易长行终于心下一片了然。 可是,又总觉得有哪儿说不通。 他的目光向着床边壁龛上,项晚晚的爹娘牌位上望去…… 所以,他们是在逃往北燕时,她的爹娘被北燕人给杀了? 想到这儿,一股子战火在易长行的胸中点燃。他对北燕人的仇恨瞬间递增了好几成。 于是,他捏紧了那张信笺,又从寒鸦小腿上的小竹筒里,取出一张崭新的空白信笺,并拿出炭笔,写下一行字—— 【逃往北燕的,是不是有一家姓项?项家尚有几人?现在是否都在北燕?如果可以,能否都找回来?】 寒鸦离去,易长行方才有了一丝困意。 既然项晚晚对他说,未来的一切都未可知,那就在未可知的今后,给她可在冬日温暖的炭火,给她可无忧的银两,给她可团聚的家人吧! 第二天一大早,项晚晚用过早饭,便在易长行的强烈要求下,从墨金色钱袋子里取了十来个小碎银子出门了。 从她出门开始,易长行的一双眼眸,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屋门,等着她回来。 好像现在对易长行来说,最重要的事,不是城外的三大战场,不是朝内端王的谋权篡位,而是…… 等她回来。 这么一等,就等到临近中午。 项晚晚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