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项晚晚绕过床榻,路过头顶上方的那根悬挂的铁刺,径自走向床榻的最里端,点起三炷香,对着眼前的牌位跪拜了起来。 她的口中还振振有词,道:“爹、娘,易长行的身子在渐渐好转呢!你们可要保佑他快点儿恢复健康呀!还有啊,我今儿在李大叔那接了个不错的绣活儿,若是成了的话,就可以自己买顿肉吃了。这绣活,我一定会好好做的!爹、娘,到时候,你们也要尝尝女儿的手艺啊!” 说罢,她便俯身在湿凉的地面,用力地磕了三个头。 易长行有些讶异地看着她回到床榻边,继续开吃了起来。他有些纳闷道:“你跟你爹娘也说我了?” “嗯!”项晚晚夹了一筷子万三蹄,口中盛出浓浓的笑意,她忙不迭地点着头,道:“我爹娘天天就在你床边儿瞧着,能不知道你嘛!” 易长行:“……” “而且,你进小屋的那两天,我还问过他俩,他们同意了,我才继续这般帮你的……啊,这个万三蹄真的绝了,等你腿好了以后,你可一定要尝尝这个!” 她这么一说,易长行可好奇了:“你是怎么问你爹娘的?”他想了想,又道:“难道是……托梦?” 项晚晚摇了摇头,对他笑了一下,说:“我对爹娘的牌位烧了三炷香,就跟刚才一样。那会儿正好是中午嘛,阳光正好,蝉鸣阵阵,这般美好的景致,偏偏你又一直在昏迷着。然后,我就问爹娘啊,我说‘这个伤兵名叫易长行,是个年轻的公子,这会儿只有女儿我一个人在这里照顾他,你们觉得,女儿该救吗?如果你们觉得女儿不该救,那就在这晴空里,打个霹雳吧’!” 易长行:“……” 项晚晚说到这儿,忍不住地叹了口气,道:“哎,我当时跪在地上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晴天霹雳。” 易长行这会儿是真真切切地笑了。 “啊,这个很好吃!”项晚晚惊叹道,赶紧给他夹了一筷子:“这个红烧排骨味道真是绝了!” 谁知,易长行却大惊失色,赶紧移开手中的碗筷,尚未收拢的笑意,此时在脸上却有些生硬:“我不吃红烧排骨。” 项晚晚眨了眨眼睛,手中的那块红烧排骨还悬在空中,她有些不解道:“这个真的很好吃啊,你确定不要尝尝看?” “……不吃。” 项晚晚立即懂了:“哦,你是个回回。” 易长行哭笑不得。不过,今夜氛围很好,屋外满世界清洗过的微凉,也渐渐平息了他心底的防备。 于是,他说:“我是汉人,不是回民。倒是因儿时的一段不愉快的事儿,从此就不再吃红烧排骨了。” 说罢,他将碗中的黑鱼汤如闷酒一般,一饮而尽。 项晚晚见他不想继续说下去,便也不再坚持。但她好奇地问:“那其他排骨呢?比如糖醋的?或者排骨熬汤?” “也是不愿碰的。” “哦。”项晚晚点了点头,将那块红烧排骨塞入口中,并在心中暗忖道:看来,他的这段不愉快的事儿影响很大呢! “那可惜了。”项晚晚想了想,方才对他认真道:“以前我娘啊,做红烧排骨那可是一绝。周围很多人吃了都是赞不绝口。我爹爹有个远方的朋友,当时那人带着他一大家子人来我们云州城做客,我娘呢,就亲自下厨,做了这么一道红烧排骨,当下就获得众人的喝彩。” “地域不同,口味往往也不一样。这个远方的朋友一大家子都喜欢,看来,你娘做的这排骨,确实绝佳。” “那是自然!”项晚晚得意地朝口中塞了一筷子蟹黄汤包,直到汤包在口中全数吃下,方才又道:“后来,我跟我娘学了这道红烧排骨。其他厨艺我做得都是差强人意,唯独这红烧排骨,我可是深得我娘的真传。你既然不吃,那就没有口福了。” 易长行放下碗筷,淡淡道:“曾经……我娘也很爱吃红烧排骨,但后来……她因为吃了排骨就去世了。” “啊?”项晚晚怔住了,她的脑海里思索了很久,方才纳闷地问:“是……是她身体不好,不能吃排骨吗?还是怎么了?” 易长行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说:“人,一旦有了喜欢之物,便是有了弱点。那块红烧排骨,就是我娘的弱点。” 项晚晚忽而明白了什么,今晚因美食而雀跃的心,顿时低落了下来。就连她口中的万三蹄,也不是那么香了。 易长行的眉眼低垂,眼睫在微黄的灯烛下,洒下一片沉痛的过往:“我……也是我娘的弱点。” 失去亲人的痛楚项晚晚是最懂了。她看着眼前的易长行,他的身上伤痕累累,腿脚还因断裂捆绑了竹简和秤砣。真是实打实的一个小可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