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水西门位于秦淮河以西,这里从古到今,都是东来西往商客们的往返地。进了城门后,行得一段时间的脚程,便是蜿蜒清澈的秦淮河。过了秦淮河向着城内东去三四里,巍峨庄严的皇宫就矗立在那里。 今儿刚刚初伏,似火骄阳烈烤着广袤大地。整个天地被明晃晃的日头晒得刺眼夺目,路面被炙烤得直恍惚,一旁郁郁葱葱的大树上,有着永不停歇的蝉鸣,发出焦躁不安的叹息。 这会儿刚到午时,日上中天,西大街上的小摊贩们都躲在阴凉处扇风歇息,纵然沿街店铺大开,行走路人寥寥无几,皆是行色匆匆。 却在此时,前方一处绣庄忽地蹿出一个嗓门尖锐的大娘,她拉扯着将一个姑娘给赶了出来,并愤愤然道:“哎哟喂,这可真是稀奇了,老娘还从没见过竟然来跟咱们绣庄讨价还价的,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滚开!别杵在我这儿,真是晦气!” 尖锐的嗓门划破寂若无声的大街,却最终淹没在没完没了的蝉鸣里。 这姑娘被拉扯得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在地。纵是被人这般高声呼喊着,引来他人的侧目,她也没有反驳半分,而是低垂了眉眼,小心隐藏着吓红了的脸颊,默不作声地将大娘一并扔出来的零碎绢帕,在地上一一拾起。 她揉了揉被那大娘扯红了的手腕,细皮嫩肉的白皙腕间,顿时浮出一片血红,有着彻骨的生疼。 她的眉头微微蹙了一瞬,便无奈地转身离开了。刚走开没两步,她还有些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那绣庄,可这么一回眸,目光却被远处天空中的乌鸦给吸引了去,它们叫声凄哀地从一处檐角那儿四散而飞,似是要将最悲鸣的丧音传播于天地。 凄厉啼鸣响彻云霄,炙烤中的人世间,顿时又焦灼了几分。 本是寂若无声的大街,瞬间响起了人们互相交谈的嗡嗡声,每个人的眼睛都向着乌鸦飞散的天空望去,那里现在什么都没有。 只有依然固守在原地的飞檐翘角,黛瓦朱墙。 那里是皇宫。 ——“啧啧,莫不是宫里头又出事儿了吧?” ——“不会吧?上个月先帝才驾崩,新帝登基不过半个月前的事儿,宫里头还能出什么大事儿啊?” ——“我看不见得。前两天,我听一客官说,北燕的兵马都已经打到长江对岸了,幸亏咱们大邺的水师还算能拿得出手,尚且能抵得个十天半个月的,否则啊,哼!” ——“哎,你们说,刚登基的那个到底是几皇子啊?先帝驾崩前,也没听说重新册立太子的呀!怎么都这么些天过去了,也没个昭告天下的迹象啊?” ——“管他是几皇子呢!这个节骨眼上,宫里头还有那个心情昭告天下吗?到时候还不都是北燕王的……” 在这些刻意压低了音儿的交谈声中,突然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喊打断了众人口中的猜测—— “项晚晚!” 项晚晚收回眺望皇宫的目光,蓦地转过身去,恰逢迎着刺目的烈日,她不由得眯了眯眼,手搭凉棚,向着喊声处望去,却见一名身着灰色马褂的中年男子,正冲着她高高地挥舞着白色的汗巾。 项晚晚的眼底盛出一片浓浓的笑意,她赶紧奔将上前,笑呵呵地对那男子喊了声:“李大叔。” 李大叔引着项晚晚沿着屋檐下的阴凉处向前走着,他看着项晚晚那白皙细嫩的脸颊,被这烈日晒得仿若镀了层薄粉,便不由得笑了:“你个傻姑娘啊,就这么傻站在大太阳底下,不怕晒得慌吗?” 项晚晚甜甜一笑,道:“心里想着事儿呢,没留神。” 李大叔叹了口气,说:“刚才梅姨欺负你了吧?” 项晚晚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那道红红的勒痕,彻骨的生疼感并未散去,但她却冲着李大叔笑了笑,道:“这没什么的,我能理解她。” 说话间,李大叔带着项晚晚进了长街拐角处的一家成衣店,李大叔是这里的账房。刚进店里,一股子清凉的穿堂风便扑面而来。 项晚晚深吸了一口凉气,散了散心底的灼热。 “最近世道不景气,定制成衣的都少了好些。”李大叔一边摊开账本翻找着什么,一边说:“哦,在这儿呢!上回你做过的那种芙蓉花绢丝帕子,这会儿还要十个。” 项晚晚扒拉着柜台,震惊得目瞪口呆:“就十个?” 李大叔摇了摇头,叹息道:“没办法啊!眼瞅着当下这个局势,以后能不能吃饱饭都很难说了。”说罢,他从柜台抽屉里,取出二十文钱,递给项晚晚,道:“喏,这是定金,做成之后,还有三十。” 项晚晚从袖袋里取出自己的精致小荷包,将这仅有的二十文钱放了进去,荷包不大,里头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