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唐立业立在床前的高大的身躯骤然僵住。
迈出去的步子，就那么定在了原地。
“这么多年，是我太自私了。建业说的对，我恨你跟你断绝关系，是因为我无法面对我自己的错误，江森走到那一步，跟我对他的娇惯脱不了关系，我就是一直不敢也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我不愿意承认，是我的教育出了问题……”
“我活到快80岁，本来应该儿孙满堂，可我躺在病床上只有保姆每天给我来回送饭……”
“以前建业在家，我有个头疼脑热的，他在我耳边絮絮叨叨，一边抱怨还一边照顾我，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孤独，可这一次建业不在，我躺在这儿，看着旁边病床上的人，一会儿这个来看望，一会儿那个来照顾，我心里……”
“我活该。”老太太说到这，竟抬起手，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她顿了许久，缓缓开口，“老大，当年的事你没做错。”
唐立业在听到他母亲最后这句话的时候，眼眶泛红，泪水决堤。
这么多年来，承受的所有委屈，在这一刻全部都涌到了嗓子眼。
二十年了，他糊涂的老母亲终于清醒了。
唐立业垂在身侧的时候紧紧的握住。
他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始终没有转身去看老太太。
老太太在半夜里四处泛滥，终于没忍住手住了这一番话，她看着站在病床前高大的背影，见他一直不动，她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或许她现在忏悔都已经晚了。
老太太把该说的都说完了，唐立业一直没反应，她哀叹了口气，缓缓的闭上了眼。
唐立业不知僵在原地站了多久，终于消化了他母亲的这番话。
所以老太太是在给他认错？
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太太终于正视了自己的错误。
唐立业仰起头，不让眼泪落下。
他以为他不在乎了，无所谓了。
可这一刻，他还是无法平静。
良久，他缓缓转身，又坐回了板凳上，床上的老太太闭着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怎么回事。
他坐在板凳上望着床上的人，始终没说一句话，就那么一直坐到了天快亮。
唐静玥睡了一觉，她将闹钟调到了清晨她奶奶快醒来的时候。
她洗了把脸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大伯的肩头。
“大伯，你回去休息吧，我来照顾我奶奶。”
唐立业坐着没动。
“大伯？”唐静玥看到唐立业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静玥，没事，你去上班吧，我看着，等王姨来了我再走。”
唐静玥诧异，“啊？”
大伯不是每次等老太太快醒来的时候就离开吗？今天居然不走？
不怕奶奶醒来看到他？
“听我的，你回去吧。”
唐静玥是小辈，平时也挺害怕这个大伯，唐立业都发了话，她只能迟疑着站了一会，离开。
反正她爸今天就回来了，她先回公司处理一些事务，然后再去接她爸，让他赶紧过来医院，就算奶奶和大伯有什么事，有她爸在也不用担心。
唐立业去洗了把脸，等他进来的时候，其他病人已经都醒了。
他的老母亲，也醒了。
隔壁床的一个阿姨看到进来的唐立业，又看了眼床上已经醒来的老太太。
这位大哥之前还叮嘱他们不要告诉他母亲他来过的事儿，怎么今天到这个点还没走？
唐立业进来就有点后悔让唐静玥早走了，因为老太太要解手的话，他没办法伺候。
他待在病房里也很别扭，始终没跟病床上的老太太说话，老太太余光看了他一眼，也没再开口。
好在很快，王姨就提着早餐过来了。
王姨看到唐立业在，也很惊讶，她当然认识唐立业，知道这是老太太的大儿子，前些年他经常去唐家的，后来被老太太赶了几次就不来了，这么多年王姨也没再见过唐立业。
王姨惊讶了一瞬，就跟他打招呼，“唐先生。”
“嗯。”唐立业出了病房门。
没一会儿，王姨就端着尿盆出来了。
等老太太解了手，唐立业又回了病房，但始终没跟老太太说话，就那么站在窗户前望着窗外。
王姨伺候着老太太洗漱吃早餐。
老太太也是心事重重，没胃口，她的视线一直落在窗户旁站着的那道身影上。
“小王，我不吃了，你……”她抬起干枯的手，指了指某道身影。
王姨会意。
她走了过去，“唐先生，我带的早餐多，你也过来吃点吧。”
唐立业侧目看向王姨，微微摇头，“不用，我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