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 课到了要结束的时候,宋兰亭最后收了个尾,便干脆利落地离开。一讲堂的学子交头接耳地讨论着今天听到的内容, 然后三三两两散去。
刚刚还略显拥挤的讲堂顷刻间变得空空荡荡的,夏日的风从打开的窗户里掠进来,拂动着祝凌的衣摆。
【凌凌......】
小肥啾在意识空间里小声地唤她。
“怎么了?”祝凌柔声问。
【你是不是不开心呀?】小肥啾问。
“没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祝凌说, “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好快。”
她在空荡荡的讲堂里环视了一圈,昔日破败的桌椅都已换上上等木料, 破损的青石地面再不见裂痕。
她曾在这里和其他同窗一起读过书, 打过盹, 聊过天下,分过夜宵......那些旧日的痕迹,随着这些新物品的更换, 也一并消失不见了。
祝凌看着不远处干净的白墙, 在意识里和小肥啾讲:
“我记得去年,有人课前带着灌汤包来吃,因为包子太烫,一口咬下去后烫得惨叫, 包子飞出去砸到墙上,留下了一片污渍,为了不让先生责罚, 那人一边倒抽冷气一边紧急磨墨在墙上绘了一丛竹子———”
小肥啾瞪大了黑黑的豆豆眼:【好牛!所以他逃过惩罚了吗?】
“先生夸他性疏狂, 有名士之风。”祝凌笑着摇摇头,“然后罚他扫了半月的山阶落叶,我们其他目睹却不制止的人, 一人连带三天。”
小肥啾:【......】
一罚罚一大片, 还不如不画呢!!
“那位同窗觉得连累了我们, 羞愧得不行,在我们扫落叶的时候,给我们一连送了三天早饭。”祝凌弯起眉眼,“然后每到饭点,所有人就在石阶上坐成一排啃包子。”
小肥啾听着祝凌描述的排排坐的有趣画面,再看了看崭新却空荡的白墙,明明是由数据组成的系统,它却莫名感觉到一点难过来:【好可惜啊......】
“刷啦———”
是竹扫帚拖过地面的声音。
一人一统的交谈被打断,循声望去,是一个衣衫朴素却干净、腿脚跛得有些厉害的老人。
那老人拖着把粗大的竹扫帚走了进来,已经有些混浊的眼睛看向祝凌,语气里带了点诧异:“这位郎君是什么东西掉在了此处吗?”
宋司徒的课早就结束了,这方讲堂里便再也没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了。
“没有掉什么东西。”祝凌浅笑着回答,“只是许久不曾来过,见这讲堂翻新,便忍不住多停了片刻。”
“是翻新了......”竹扫帚和地面接触发出唰唰的声音,老人的声音带着笑,“原来这地面不平,我扫地时还摔倒过几次,现在平整了,扫起来都方便多了哩。”
他说:“干干净净,亮亮堂堂的,多好啊。”
“是啊。”祝凌看着窗外,茂盛的树冠郁郁葱葱,恣意舒展,阳光穿过枝叶,好像有种温柔的、朦胧的、金色的边,连带着落到讲堂地面上的光线也温柔,“干净亮堂,挺好。”
*
【我不懂———】离开讲堂后,祝凌走在石阶上,小肥啾在意识空间里嘟嘟嚷嚷,【我不明白———】
祝凌好脾气地问它:“什么不懂?什么不明白?”
【不知道要怎么说.......】小肥啾在意识空间的地面上打了个滚,黑色的豆豆眼里露出困惑的神色,【就是刚刚那丛竹子、不对,那个讲堂翻新———】
它自暴自弃的蹬蹬小爪子:【哎呀!我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不对啦!】
“应天书院收留了一批无儿无女,没有宗族亲缘的老人,这些老人大多是有病在身或身有残缺,书院过去经费紧张,所以屋舍道路一般只小修而不大整。这些老人做工时,总有跌倒的危险,哪怕是年轻的学子,有时不注意也可能会摔跤。”祝凌说,“如今书院有了闲钱,将建筑设施都进行了翻修,难道不是件好事?”
小肥啾举起一只翅膀,大声道:【翻新是好事,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没有什么不对的。”祝凌抬步向高处走去,阳光晒得她周身暖洋洋的,她眯起眼看向前方,“一件事如果对绝大多数人有益,那它就是好事。”
*
转过一座院落,又走过几条偏僻的小道,祝凌越走越高,直到一处断崖边。断崖边上搭了一座小木屋,粗犷且古朴。木屋前的篱笆开着门,门旁的木桩下长了一簇又一簇色彩斑斓的小野花,顽强地盛放着。
之前弄出了玻璃,曾夫子就觉得她藏着拙,隔三差五便过来逮着祝凌去做研究,祝凌不堪其扰,于是在属于应天书院的山里找了个极其偏僻的地搭了个小屋子,以便偷得浮生半日闲。
半年多过去了,她本来以为这个屋子已经腐朽破败,却没想到不仅看起来并没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