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些红,又似乎只是祝凌的错觉。
“走吧。”他说,他的声音有一点哑。
祝凌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为什么乐珩说要明日带她去见羌王与王后———因为要准备别明月。
为了让逝去的亲人能安然地能魂归地府,即使乐珩依旧怀疑她,也会带着她一起,从辰时到戌时,斩断逝去的魂灵与人世间的最后一点牵连。
“阿兄。”祝凌忽然牵住了乐珩的手,乐珩的手比昨日还要冰冷,“我们走吧。”
乐珩偏过头看了她,那双形状姣好的丹凤眼里溢满了悲伤,他缓缓地、慢慢地回握祝凌的手:“......好。”
不黑和不白已经被牵到了近前,不黑的缰绳被交到了祝凌手中,不黑在这样沉默的气氛中,轻轻地蹭了蹭祝凌的胳膊。
乐珩抽出手,翻身上马:“走吧。”
祝凌同样骑上不黑,在乐珩的带领下,直奔秦山的方向。
他们身后,文武百官没有跟上来,他们只是对着他们飞奔而去的背影,作了一个深深的长揖。
黑色的浪潮低伏,送别旧主。
*
祝凌直到勒马,身后也没人跟上来,乐珩带着她停在一条山前的小道上,他从马上下来,将不白拴在了路边的树上。
“随我来。”这一阵飞驰似乎耗尽了乐珩身上好不容易得来的一点暖意,他的眉梢眼角似乎都结上了名为悲伤的霜。
祝凌没有说话,她只是跟在乐珩身后,看着他清瘦的背影一直向前,直到走到一个广阔山洞的入口前。
“到了。”他说。
祝凌看着眼前的入口,那入口处有一道重重的石门落下,封住了石门后的一切。
王后夏菁......或者说夏菁和乐芜,就是葬在这里吗?
祝凌不是傻子,她一开始或许还不太明白,但出了宫门看到那些文臣武将后,她就明白了。
一国王后的死去,也许可以让一国重臣着祭日月之裳前来送别,可他们不会悲伤成这样,而且那个传闻中将王后夏菁视若珍宝,爱她重逾性命的羌王乐芜,也不可能这时都还不出现———哪怕他病重濒死。
唯一的可能是,他们两人都死了,只是乐珩压下了乐芜死去的消息,对外宣称重伤。
所以......
祝凌转过头去看乐珩,她一瞬间不知所措,不知道要怎样说,才能不将这血淋淋的疤再揭一次。
“他们都在这里。”乐珩对着石门跪坐下来,他的声音低低的,有些哑,却还在竭力保持着声音中的平静,“父亲和阿娘......都在这里。”
初春的寒风中,他的脊背终于微微弯了下去,于是愈发显得单薄。
祝凌走过去,半蹲着环住他,风穿过冠上明月和山川,带来一点似有若无的呜咽。
祝凌轻声道:“抱歉。”
也不知是在说与谁听。
*
从日到月,从辰到戌,从朝到暮。
乐珩一直跪坐在那扇石门前面,或者说......封墓石前面。
不吃不喝,一整天。
祝凌也和他一起,同样跪坐了一整天。
戌时之后,秦山的山脚下燃起了火把,星星点点汇聚在一起,照亮了返程的路。
在等待之中,乐珩对着那扇厚重的封墓石,忽然道:
“制雪盐的方法,太傅已经差人去做了。”
祝凌微微愣了一下:“嗯。”
那是她昨天吃完晚饭后写出来让明一转交给乐珩的。
“曲辕犁也在羌国推广开了,今年春耕,百姓能少些辛劳。”
祝凌点头:“好。”
“朝廷臣子中,奉常彭律忠直,卫尉吴正德性躁,郎中令赵千帆......”
他很慢很慢地说着。
他说一句,祝凌便应一句。
温柔的月色照耀着人间,于是秦山之上,人影孤独,秦山之下,火光微渺。
阴阳、生死、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