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休夫?” “奉旨休夫!” 前一声质疑来自韩邦,后一声质问来自陆锦瑶。 不光是他们俩,院子里跪着的所有韩家人,都被姜穗宁这轻飘飘说出的四个字给砸晕了。 从来只有男子休妻,哪有女子休夫的? 而且还是奉旨休夫? 陛下不是一向最注重礼教纲常了吗,怎么会颁下这么荒唐的一道圣旨? ——当初在三清观,姜穗宁从商渡手中拿到这份圣旨时,也有过类似的念头。 她甚至都怀疑过,是不是商渡给顺康帝灌了什么迷魂汤,否则怎么会有这样一道圣旨? 可经过昨夜梁公公提点她的那番话,姜穗宁才明白了。 原来顺康帝对她的种种优容与另眼相待,都是因为把对爱女瑰月公主的宠爱和思念,寄托到了她身上。 寻常女子嫁人,自然是以夫为天,夫为妻纲。 但对于皇室公主来说,那叫下嫁,叫招驸马,驸马不过是公主的附属品,住在公主府里,想要亲近公主,还要提前打申请。 若是公主和驸马过得不顺心?那就换一个,直到公主满意为止。 顺康帝没能亲眼见到瑰月公主成亲生子,已经是无法弥补的遗憾。而与她容貌气质有几分神似的姜穗宁一出现,他自然无可避免地操起了老父亲的心。 否则上一次在勤政殿上,他也不会狠狠斥责韩延青,话里话外嫌他配不上姜穗宁了。 再加上姜穗宁本人又实在出众,她在算学一道的造诣甚至远超许多朝中大臣。又有姜逸这么一个为大周寻来祥瑞,气度不凡的兄长,甘愿冒着风险为顺康帝前往江南调查常平仓亏空案。 诸多因素叠加,顺康帝愿意为姜穗宁破一次例,打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旧俗,许她休夫还家,恢复自由之身。 “我不信!” 陆锦瑶冲动地抢过圣旨,瞪大眼睛,一字一顿地读出内容。 越看,她脸上的表情就越发震惊,最后手一抖,圣旨不小心落在地上,恰好摊开在韩延青面前。 他已经受了几十杖,五脏六腑都如同被火灼烧一般炽烈痛苦,眼前的一切仿佛都蒙上了一层血雾,朦胧看不真切。 但他还是拼命睁开眼,吃力地去辨认明黄色绢帛上的字迹。 “……咨尔有女姜氏,终温且惠,淑慎其身。珩璜有则,毓质钟灵。然其夫韩氏劣迹不堪,猱奸成性,宠妾灭妻,秽乱伦常,实非良配。今特准姜氏休夫还家,自行婚嫁,再觅佳婿,白首同渡。”① 每一个都像一柄大锤,自他的四肢百骸狠狠碾过。 这种痛苦,甚至比廷杖加身带来的更加难熬,如同万刃穿心,片片凌迟。 突然,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只纤纤玉手。 淡粉色的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在日光下泛着柔美温润的光泽。指若削葱根,肤似凝脂白,每一寸都完美得仿佛精心雕琢的艺术品,让人心生向往。 韩延青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抓住,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他人生中最后一抹希望。 但,差了那么一寸。 那只手从他的指尖滑过,捡起了圣旨,慢条斯理地卷好。 姜穗宁缓缓站起身,冲着院内呆若木鸡的韩家人柔柔一笑。 “我就在这里,提前祝各位,流放顺利了?” 说完,她又看向负责行刑的那名玄衣卫,挑了下眉,“打完了吗?” 玄衣卫回过神来,摇头,“还差三十杖。” “那还等什么,快打啊。早点打完,也好让他们快点搬出去不是?” 反正热闹她已经看够了。 姜穗宁转身就要离开,身后响起韩延青撕心裂肺的呼喊。 “姜穗宁!你还没有回答我!” 姜穗宁回过头,眼神里已经是一片冰冷,“你还想知道什么?” 韩延青双目充血,神情狰狞,“你,是你故意撺掇我接近六皇子,是你害我们全家卷入谋逆,你现在拍拍屁股就要走人,你当我是什么?” “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害我,害我全家?!” 姜穗宁眨了眨眼,忽然笑出了声。 “韩延青,你怎么有脸问出我这些话的?” “你问你哪里对不起我……你哪里对得起我!” 她胸口忽然涌上了一股愤怒的,不吐不快的情绪,是她积攒了两辈子的痛苦和怨恨。 她转身,快步走回韩延青面前,握紧了拳头。 “是谁贪图我姜家银钱,布局算计我人前落水失了名节?”